第七章(第2/4页)

阿季卢尔福插嘴:“这样吧,我们把事情的顺序理清楚。经过比利牛斯山的时候是四月份,谁都知道,在四月份龙蜕皮,变得像新生婴儿那么柔软细嫩。”

卫士们说:“可是,是那一天还是另外一天,不是在那里就是在另一个地方,总之,有过这么一回事儿,不要在鸡蛋里挑骨头嘛…··”

他们很厌烦。那个阿季卢尔福总是把什么都记得清清楚楚,对于每一件事情他都能说得有很有据,当一桩业绩已经名扬天下,被所有的人接受,连没有亲眼见过的人也能从头至尾原原本本地讲清楚的程度时,他却要把它简化成一件普通的例行公事,就像上交团指挥部的每日记报上所写的东西那样枯燥无味。从古至今,在战争中发生的真事与后来人们的传说之间总是存在一定的差距,而在军人的一生之中,某些事情发生过与否是无关紧要的。有你的人品在,有你的力量在,有你的一贯作为在,可以保证如果事情的点点滴滴不完全是这样,但是同样能够做到是这样,也可能有一次与之相似的经历。而像阿季卢尔福这样的人,不论事情的虚实如何,他本人没有任何可以为自己的行为担保的东西,他所做的事情存在于每天的记录之中,存在于档案里,而他自己是一个无物的空洞,是可怖的一团漆黑。他想使同事们也变成这样,把他们的吹嘘像海绵里的水一样挤干。他们是讲故事的能手,他们替过去做出种种设计,而从不设想现在应当如何,他们替这个人、那个人编造传奇之后,总会找到自己想扮演的角色。

有时候有人会请查理大帝作证人。但是皇帝参加过无数次战争,总是将许多战争互相混淆,他甚至记不清目前正在打的是一场什么仗。他的使命就是打仗,打仗比思考、比战后发生的事情都重要。仗打完就过去了,至于人们的传说,历史学家和说书人自然知道应当去伪存真。如果皇帝应当跟在人们的屁股后面去进行修正,岂不太麻烦。只有发生了一些影响到军队建制、晋级、封爵和赐地的纠纷的时候,皇帝才应当说出自己的主张。他的意见只是说说而已,大家明白,查理大帝的个人意志无足轻重。必须考虑调查结果,依靠已掌握的证据下判断,并使之符合法律和习俗。因此,当有人向他质疑时,他就耸耸肩膀,泛泛而论,有时候他想摆脱某人,就说:“可不!谁知道哩!战时误传多得很呀。”说罢一走了事。

阿季卢尔福的手不停地搓面包心,嘴不断地将别人提到的事件—一否定掉,虽然有些人说法欠准确,但这些都是法兰克军队引以为荣的事情。查理大帝真想给这位圭尔迪韦尔尼家的骑士派份苦差使干,可是有人告诉皇上,最繁重的活却是骑士渴望得到的尽忠尽职的考验,因而他不会觉得是吃苦头。

“我不明白你为什么把事情的细枝末节看得很重,阿季卢尔福,”乌利维耶里说,“我们的事业在老百姓的流传中总是被夸大一些,这是真。0实意的称颂,我们荣获的爵位和军衔都是以此为依据的。”

“我的可不是这样!”阿季卢尔福反驳道,“我的军阶和爵位都是凭战功获得的,我立下的功勋均经过严格核实,并有无懈可击的文字材料证明!”

“有折扣吧广一个声音在说。

“谁这么说,请讲明理由!”阿季卢尔福说着喷的一下站起身来。

“冷静一点,别激动。”旁边的人对他说,“你总是对别人的事情进行非议,你不能禁止别人对你的事情进行挑剔……”

“我不得罪任何人,我只是就事论事,只是想弄清楚事情发生的时间、地点,而且证据确凿!”

“刚才是我说的。我也想说得更具体一些。”一位年轻的武士站起来,只见他脸色苍白。

“托里斯蒙多,我倒要看看你在我的履历中挑到什么可以否定的东西了,”阿季卢尔福向青年说道。那位正是托里斯蒙多·迪·科尔诺瓦利亚。“比方说,也许你想否定我获得骑士称号的原因,确切地说,那是因为十五年前,我救了苏格兰国王的女儿,处女索弗罗妮亚,使她免遭两名土匪的奸污。对吗?”

“不对,我否定这件事。十五年前,苏格兰国王的女儿索弗罗妮亚不是处女。”

一阵喊喊喳喳的议论声沿餐桌的四条边响起。当时实行的骑士制度的法典规定,救一名贵族少女脱险并使其贞操得以保全者,立即授予骑士称号;而救出一名已非处女的贵妇人使其免遭强xx者,只给予一次提名表扬和三个月双炯。

“你怎么能这样认为?这不仅是对我的骑士的尊严的一次侮辱,而且是对我的剑下保护的一位贵妇人的侮辱。”

“我坚持己见。”

“证据何在?”

“索弗罗妮亚是我的母亲!”

大呼小叫的惊叹声从在座的卫士们的嘴里进发出来。那么托里斯蒙多这个小伙子不是科尔诺瓦利亚公爵家的儿子?

“不错,我是二十年前由索弗罗妮亚生的,当时她十三岁。”托里斯蒙多解释,‘“这是苏格兰皇室的徽章。”他从胸前掏出一枚用金链子挂着的印章。

查理大帝在此之前一直将脸和胡须伏在一盘河虾之上,他觉得抬头的时机到了。“年轻的骑士,”他说话了,从声音里透露出至高无上的帝王的威严,“您知道您的话的严重性吗?”

“完全知道,”托里斯蒙多说,“对我本人比其他人更为重要。”

四周悄然无声。托里斯蒙多否认他的科尔诺瓦利亚公爵府的血统,他正是作为该家族的子弟,取得了骑士封号。声称自己是一个非婚私生子,虽然出自一位皇家公主,他也将被驱逐出军队。

但是,对于阿季卢尔福来说,不啻是抛出了最大的一笔赌注。在路遇险遭匪徒伤害的索弗罗妮亚并拔刀相助、保护了她的贞洁之前,他是一名身穿甲胄的武艺人,四处飘泊,既无姓名也无封号。还是当一副里面没有卫士的空的白销甲更好(他早就明白了这一点)。他因为护卫索弗罗妮亚立功而取得了当骑士的资格。那时上塞林皮亚骑士的位置空缺,他便得到这个封号。他的参军和后来的一切身分、军衔、称号都是继这个偶然事件之后产生的。倘若证明他所救的索弗罗妮亚不是处女,他的骑士身分也将烟消云散,他后来的一切作为都将被否定,将统统失效,一切称号、爵位都将被废止。因而他的任何职权就将同他本人一样不复存在了。

“我的母亲怀上我的时候,还是一个小女孩,”托里斯蒙多述说,“由于惧怕父母得知此事后生气,她逃出苏格兰皇宫的城堡,在高原上流浪。她在荒野里生下我,抱着我在英格兰的田野上和森林中飘泊无定,直到我五岁那年。这些早年记忆中的生活是我一生之中最美好的日子,它被外来的干扰打断了。我记得那一天,我的母亲让我看守我们居住的山洞,而她像平时一样出去偷庄园里的水果。她在路上遇见两名土匪,他们想奸污她。也许他们之间可能产生友谊:我的母亲时常抱怨她的孤独。但是,这副寻求发迹的空销甲到来,击退了匪徒。我母亲的皇室出身被认出,他将她置于自己的保护之下,把她送进附近的一座城堡里,那就是科尔诺瓦利亚的城堡,把她托付给公爵家。我母亲在适当时机向公爵说出了她被迫遗弃的儿子的所在之处。我被举着火把的仆人们找到并被带进城堡。为了顾全与科尔诺瓦利亚家族有着亲戚关系的苏格兰王室的名誉,我被公爵和公爵夫人收养并立为子嗣。像一切贵族家庭的子弟的命运一样,我的生活受到许多强行性限制,变得烦闷而沉重。他们不允许我再见我的母亲,她在一座遥远的修道院里隐修。假象一直如同一座大山压在我的身上,扭曲了我的生命的自然进程。现在我终于说出了真情。我觉得,无论产生什么后果,也将强似我目前的处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