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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事?”年轻女人的目光中带着渴望。

“我饿了。”索尔说,“早饭过后我就没进食过,除了在治安官办公室喝了点儿劣质咖啡。如果你愿意同我共进晚餐的话,我们就可以继续谈。”

“可以,但你必须答应我两个条件。”娜塔莉·普雷斯顿说。

“什么条件?”

“首先,你必须把你知道的一切有助于解开我父亲凶案之谜的事都告诉我。”

“还有呢?”

“第二,你必须把这顶湿漉漉的网球帽摘下来,我们才能吃饭。”

“我同意。”索尔·拉斯基说。

他们用餐的地点叫亨利餐厅,就在几个街区外,靠近老市场。从外面看,这家餐厅一点儿都不吸引人。正面墙壁上刷着白涂料,墙上没有窗户,也没有任何装饰,除了挂在窄门上的一个亮灯的招牌。餐厅内部陈旧而昏暗,让索尔想起了小时候偶尔同家人去的罗兹【61】附近的一家小饭店。几个穿白夹克的高个子黑人低调地在桌子间穿梭。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红酒、啤酒和海鲜的味道。

“太好了,”索尔说,“如果这儿的食物吃着有闻着那么鲜美就好了。”他没有失望。娜塔莉点了一份虾仁沙拉,索尔点了份烤肉串,串着剑鱼肉、蔬菜和小土豆。他们喝着冰白葡萄酒,天马行空地聊着各种话题。娜塔莉得知,索尔一个人住,但他的女管家特玛很烦,唠唠叨叨,还总爱给他看病。他告诉娜塔莉,特玛成天说他患有精神病,还为他寻找治疗方法,只要有特玛在身边,他就用不着请别的精神病医生来给自己治疗。

“你没有家人吗?”娜塔莉问。

“只在美国有一个外甥。”索尔说,对前来收盘子的服务员点了点头,“我在以色列有个表弟,还有许多远亲。”

索尔得知,娜塔莉的母亲几年前过世了,她正在上研究生。“你说你要去北方的大学?”他问。

“呃,算不上真正的北方。我要去的是圣路易斯【62】的华盛顿大学。”

“你为什么选那么远的学校?这里就有查尔斯顿大学啊。我有个朋友曾在南卡罗来纳州大学教过一阵子书。就在哥伦比亚,对吧?”

“是的。”

“沃弗德学院也在南卡罗来纳州吧?”

“当然。”娜塔莉说,“格林维尔还有鲍伯琼斯大学。但我父亲希望我尽量远离这里。圣路易斯的华盛顿大学的研究生院很不错……非常适合艺术专业的学生去读。至少可以争取到奖学金。”

“你是艺术家?”

“摄影师。”娜塔莉说,“也拍点儿电影,画点儿素描和油画。我辅修英文。我的本科是在俄亥俄州的奥伯林学院读的。你听说过吗?”

“听说过。”

“我的一个朋友——出色的水彩画家戴安娜·戈尔德——去年劝我,教书会很有趣,我表示同意。天,我为什么告诉你这些?”

索尔笑了。服务员拿来了账单,索尔坚持自己埋单。他给了服务员一笔慷慨的小费。

“你是不是打算什么都不告诉我?”娜塔莉说,声音里带着一丝痛苦。

“相反,”索尔说,“我将对你讲的比我对其他任何人的都多。但问题是……为什么?”

“什么意思?”

“我是说……为什么我们相信彼此?你看见一个陌生人闯入一座房子,两小时后,我们用过美餐,坐这儿聊天。我则遇到了一个用枪近距离指着我的年轻女人,几个小时后,我打算将自己隐瞒了许多年的秘密与这个女人分享。为什么会这样,普雷斯顿女士?”

“是普雷斯顿小姐。或者娜塔莉。我只能解释我的行为。”

“请解释。”

“因为你有一张诚实的脸,拉基斯医生。也许诚实这个词不对。应该说,你有一张充满关爱的脸。你体会过悲伤……”娜塔莉欲言又止。

“我们都体会过悲伤。”索尔轻柔地说。

黑人女孩点头道:“但没人从悲伤中学习。我觉得悲伤教会了你许多。我从你的眼睛里看出来的。我只能表达到这种程度。”

“眼睛?”索尔问,“我们的判断和未来都建立在眼睛上?”

娜塔莉抬头看着他:“为什么不行?还有别的办法吗?”这不是质疑,而是在严肃地提问。

索尔缓缓摇了摇头:“可能没有更好的办法了。一开始只能如此。”

他们驶出了查尔斯顿老城区,向西南方向进发。索尔开着租来的丰田,跟着女孩的绿色雪佛兰新星。他们沿着17号高速公路穿过了阿什利河,几分钟后,停在一个叫圣安德鲁斯的地方。那里是平民街区,一排白木屋,看上去很整洁。索尔将车驶上车道,停在娜塔莉·普雷斯顿的车的后面。

房子里干净而舒适,洋溢着家的气息。一张摇椅和一套沉重的沙发占据了小客厅的大部分空间。壁炉里已经放好柴火,随时可以生火。壁炉架上摆放着一盆瑞典常青藤和数不清的装着家人相片的相框。墙上的照片更多,但是艺术作品,不是普通快照。娜塔莉打开灯,将外套挂在衣帽架上,索尔则在逐次观看照片。

“安塞尔·亚当斯。”索尔盯着一张黑白照片说。照片中挂着一轮惨白的月亮,月亮下是一个孤寂的村庄和一片墓地。“我听说过这个人。”另一张照片上,一团浓雾正朝山上的一座城市袭来。

“那是迈纳·怀特的作品。”娜塔莉说,“我父亲在五十年代早期就认识他。”此外还有伊莫根·坎宁安、塞巴斯蒂安·米利托、乔治·泰斯、安德鲁·柯尔特兹和罗伯特·弗兰克等人的作品。弗兰德的作品令索尔驻足。一个身穿黑西装、手持拐杖的男人站在一座古老的房子或旅馆的门廊里。通往二楼的楼梯挡住了男人的脸。索尔想向左走两步,看清男人的脸。照片让他莫名地伤感。“抱歉我没听说过这些摄影师。”索尔说,“他们很有名吗?”

“有些很有名。”娜塔莉说,“现在这些照片的价值是我父亲买价的几百倍,但他永远不会卖这些照片。”

索尔拿起一张黑人家庭野餐的照片。妻子笑容温暖大方,梳着二十世纪六十年代初的发式。“这是你母亲?”

“是的。”娜塔莉说,“她在1968年6月死于一场离奇的事故。刚好是罗伯特·肯尼迪遇刺后两天。当时我九岁。”

照片中的小女孩站在野餐桌上,笑嘻嘻地眯眼看着爸爸。旁边还有娜塔莉父亲的一幅肖像。画中的男人比照片中更老,表情严肃,但十分英俊。清瘦的身形和炯炯有神的眼睛酷似去掉双下巴的马丁·路德·金。“这幅肖像画得真好。”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