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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我是去年夏天画的。”

索尔环顾四周。“你父亲的作品呢?”

“在这儿。”娜塔莉说,领索尔进入饭厅,“父亲不愿把自己的作品同其他人的放在同一个房间里。”

餐桌对面一架老钢琴上方的墙上,挂着四张黑白照片。两张是从不同角度拍摄的光影斑驳的古老砖房,另一张是延伸到天边的海滩和大海的广角照片,最后一张是一条林中小路,运用了平面、光影和组合等多种手法。

“真漂亮。”索尔说,“但照片里没有人。”

娜塔莉轻声笑道:“不错。父亲吃的就是摄影这碗饭,他说自己绝不能把摄影只是当作爱好。而且,他是个腼腆内向的人。他不喜欢趁人不备抓拍……如果我拍了这种照片,他就会让我去获得当事人的许可。他讨厌侵犯他人的隐私。他只是……只是……很害羞,每次我们叫比萨外卖,他都是让我去打电话。”娜塔莉的声音低沉下来,转过身说,“你想喝点儿咖啡吗?”

“好。”索尔说。厨房旁就是暗室。那里起初一定是食品储藏室或另一个浴室。“你和你父亲就在这里洗照片?”索尔问。娜塔莉点点头,打开了安全灯。房间里的物品井然有序。放大器、托盘、化学试剂瓶,所有东西都整整齐齐地放在架子上,贴着标签。水槽上方的尼龙线上夹着八到十张照片。索尔仔细查看,都是福勒家的照片,拍摄的时间点不同,角度不同,光影条件也不同。

“你拍的?”

“是的。”娜塔莉说,“我知道这样做很傻,不过总好过整天坐在车里等待有所发现。”她耸了耸肩,“我曾每天都去找警察或治安官,但他们根本帮不上忙。你想在咖啡里加奶油还是加糖?”

索尔摇了摇头,他们进入客厅,来到壁炉旁,娜塔莉躺在摇椅里,索尔坐在沙发上。咖啡杯的杯壁极薄,几乎透明。娜塔莉用拨火棍捅了捅柴火和引火物,然后点燃了蜡捻子。火顺利地燃起来。两人坐着看了会儿跳跃的火焰。

“上周六,我同朋友在克莱顿采购圣诞节所需的商品。”娜塔莉最终开口道,“那里是圣路易斯的郊区。我们去看了场电影——罗宾·威廉姆斯演的《大力水手》。大概晚上十一点半,我回到大学城的公寓。电话铃一响,我就知道出事了。我说不清这是为什么。平常我有不少朋友也半夜给我打电话。我的好朋友弗雷德里克每天都十一点过才从计算机中心出来,然后约我一起去吃比萨。但这一次,我知道是长途电话,而且不会有什么好消息。电话另一头是查尔斯顿老家的邻居卡尔弗夫人。她和我母亲曾是好朋友。她嘴里不停地念叨出事了。一两分钟后我才明白,父亲死了,被人杀死了。

“我乘星期天最早的航班回到查尔斯顿。但现场早就封锁起来。我在圣路易斯的时候给殡仪馆打过电话,但等我到这儿之后,殡仪馆却关门了,我得到处求人让我进去,他们才放我进去。卡尔弗夫人来机场接我,但她哭个不停,没有下车。

“我看不出那具尸体就是父亲——即使在星期二的葬礼上,他被化了妆,我也仍然认不出来。我六神无主。星期天我去警察总部,没有人知道到底出了什么事。他们承诺一个叫霍尔曼的探员会在晚上联系我,但那人直到星期一下午才给我打电话。倒是那位县治安官金特里先生——你说你见过他——星期天的时候来了殡仪馆,然后开车送我回家,并尽其所能地回答我的问题。其他人都只知道问我问题。

“星期一,我的姑妈利厄和她的孩子都来了。我一直忙到星期三才有时间思考。许多人来参加了葬礼。我差点儿忘了父亲的人缘有多好。老城区的许多人都来了,金特里治安官也来了。

“姑妈想住上一两个星期,但他的儿子弗洛伊德必须返回蒙哥马利【63】。我告诉姑姑我没事。我说我也许要到她那里过圣诞。”索尔身体前倾,双手紧握。她叹了口气,指了指面朝街道的窗户。“往年的这个周末,我和父亲都开始买圣诞树了。比别人晚了许多,但父亲总是说,圣诞树立几天就好,放在家里好几周就没意思了。我们总是在萨凡纳【64】的冰雪皇后买圣诞树。我星期六才给他买了彭德尔顿红色格子衬衫。我把衬衫也带回来了。我不知道我为什么这么做,但我现在只能把衬衫带回去。”说着,她垂下了头,“失陪一会儿。”她快步走进厨房。

索尔坐着看了几分钟的壁炉中的火焰,十指紧扣。然后他也进了厨房。她靠在厨房餐桌上,胳膊僵硬,左手牢牢抓着一包面巾纸。索尔站在三英尺开外。

“我都被气疯了。”她说,没有看索尔。

“是的。”

“我是说,他们似乎觉得他根本不重要。你懂我的意思吗?”

“我懂。”

“小时候我在电视上看牛仔片。”她说,“片子里总有些人会被杀死——不是英雄,也不是坏人,只是个普通人——他的死对世界没有任何影响,就像他从未出现在世上一样,你懂吗?这样的情节令我困扰。我只有六七岁,但竟然因此而烦恼。我经常会去想那个人,想他一定有自己的父母,想他用了这么多年才长大成人,想他那天早上穿了什么衣服,然后——砰!他就不存在了,因为编剧想告诉大家好人的枪法有多快。我觉得这他妈的完全没道理……”娜塔莉用右手手掌拍打着餐桌。

索尔上前抚摸着她的左臂。“是的,”他说,“完全没道理。”

“我只是太生气了。”她说,“我父亲是活生生的一个人。他从来没有伤害过任何人。从来没有。他是我所知道的最和蔼可亲的人,但他却被杀死了,而且死得不明不白。狗日的警察不知道他为什么会死。哦,不好意思,我说脏话了……”

索尔将她搂在怀里,她放声痛哭。

娜塔莉加热了咖啡。她坐在摇椅里。索尔站在壁炉旁,漫不经心地抚摸着瑞典常青藤的叶子。“凶手有三个。”他说,“梅勒妮·福勒、尼娜·德雷顿,以及来自加利福尼亚的一个名叫波登的男人。他们都是凶手。”

“凶手?但警察说,福勒女士是个老太太……年纪很大……而德雷顿夫人是遇害者。”

“他们三个都是凶手。”索尔说。

“没有人提到过波登这个名字。”娜塔莉说。

“他来过查尔斯顿。”索尔说,“他登上了周五晚上起飞、周六凌晨爆炸的那架飞机——准确地说,他应该登上了那架飞机。”

“我不明白。飞机爆炸是在我父亲被杀前好几个小时发生的。这个波登……或者另外两个你提到的人怎么可能同我父亲的死有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