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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的转机航班在黎明前半个小时抵达了费城。哈罗德没能睡成觉,从芝加哥起飞之后,头等舱的空调就坏了。哈罗德的眼睛又干又涩,眼皮子重得就像挂了个瓶子。但让他更恼火的是,一边的玛利亚·陈却显得异常清醒。

迎接他们的是三个西装革履的联邦调查局探员。领队的下巴上贴着创可贴,但仍然看得见浅浅的淤痕。他说:“你是哈罗德先生吧?我们会把你带去见科尔本先生。”

哈罗德将自己的随身行李交给帅气的探员:“好的,咱们走吧。我想躺床上睡会儿。”

探员将行李交给一名下属,领着他们下电梯,穿过几道写着“禁止通行”的门,来到候机楼同一个私人机库之间的停机坪上。东方的云层缝隙中,露出了一道红黄色的光芒。太阳就快升起来了,不过停机坪上还亮着灯。

“操。”哈罗德愤怒地说。那是一架昂贵的六座直升机,流线型机身上喷涂着橘色和白色的条纹,螺旋桨缓缓转动,导航灯忽明忽灭。一个探员撑着舱门,另一个探员拖着哈罗德和玛利亚·陈的行李。查尔斯·科尔本坐在舱门后。“操。”哈罗德继续咒骂。玛利亚·陈点点头。哈罗德讨厌坐飞机,尤其讨厌坐直升机。有段时间,每一个好莱坞五星级导演都会把他给的预算的三分之一拿去买这种危险的机器,在外景基地上空隆隆作响地俯冲、盘旋,就像发了疯的秃鹫。托尼·哈罗德打死也不会坐这种机器。

“你们他妈的就没有地面交通工具吗?”他在怠速引擎的低沉轰响中尖叫。

“上来!”科尔本喊道。

哈罗德又咒骂了几句,跟随玛利亚·陈上了直升机。他知道螺旋桨离地至少有八英尺,但任何正常人走到这些旋转的桨片之下时,都会不禁俯下身子,像螃蟹一样横向挪动。

他们坐到后座,还没把安全带系好,科尔本就已经转过椅子,对飞行员竖起了大拇指。哈罗德发现那名飞行员仿佛特别有范儿——穿着磨旧的皮夹克,戴着红帽子,脸型粗犷,眼神犀利,仿佛见惯了激烈的战斗,而对其他东西都不感兴趣。飞行员对耳麦说了两句,然后左手前推一个操纵杆,右手后拉另一个操纵杆。直升机呼啸着升了起来,机头下沉,在地面以上六英尺的地方平稳地向前飞。“操。”哈罗德嘟囔着。他们就像坐在有上千个滚珠轴承的滑板上一样。

来到远离机库和候机楼的开阔区域,飞行员同塔台叽咕了两句,然后就攀升起来。哈罗德瞥见许多炼油厂、一条河,还有一艘巨大的油轮从身下掠过,然后闭上了眼。

“那个老女人就在这座城里。”科尔本说。

“梅勒妮·福勒?”哈罗德说。

“你他妈的以为我说的是谁?”科尔本咆哮道,“海伦·海斯【17】?”

“她在哪儿?”

“你会知道的。”

“你是怎么发现她的?”

“这不用你操心。”

“下面怎么办?”

“时间到了我自然会告诉你。”

哈罗德睁开眼。“我喜欢同你说话,查克【18】,感觉就像对着你的屁眼说话一样。”

秃头男人眯眼看着哈罗德,笑道:“托尼,我觉得你就是一坨屎,但不知为何,巴伦特先生认为你可能会成为俱乐部的成员。这是你的大好机会。别浪费了。”

哈罗德大笑,闭上了眼。

玛利亚·陈注视着他们。直升机正沿着一条蜿蜒的灰色河流飞行,费城中心区的高楼大厦向后退去。他们的右边是参差不齐的房子和砖灰色的街区,高速公路交错其间。他们的左边是沿着河流绵延不绝的公园和山丘,光秃秃的树和一堆堆的雪点缀其间。太阳升起来了,金色的光柱楔入地平线和低矮的云层之间,高层建筑和山坡上住宅的窗户反射着阳光。科尔本将手放到玛利亚的膝盖上,“我的飞行员是参加过越战的老兵。”他说,“他跟你一样。”

“我从来没去过越南。”玛利亚·陈淡淡地说。

“是啊。”科尔本朝她的大腿摸过去。哈罗德看样子在睡觉。“我是说,他也是免控者。没人能操控他。”

玛利亚·陈夹紧双腿,用自己的手挡住了联邦调查局探员的手。机舱里的另外三个探员注视着这一幕,下巴上有淤痕的男人微微一笑。

“查克,”哈罗德开口道,眼睛仍然闭着,“你是左撇子还是右撇子?”

科尔本皱眉道:“问这个干什么?”

“我在想,如果我打断你的右手,你还能不能再打飞机。”哈罗德说着睁开了眼睛。两人怒目相对。另外三个探员用仿佛是精心设计出的动作解开了大衣纽扣。

“进入目标区域。”飞行员说。

科尔本抽回自己的手,转身对飞行员说:“把我们放到通信中心附近。”他并不需要下这道命令。这里是衰败社区里的一个街区,由联排房屋和被遗弃的工厂组成,外围是高高的木栅栏。空地中央附近有四座相连的拖车式活动房屋,轿车和厢式货车停在它们南边。一辆货车和两座活动房屋的顶上安装有微波天线。地面上已经有一个用橙色塑料板标出来的降落点。

除了玛利亚·陈,所有人都是俯下身子走出桨片旋转范围的。哈罗德的助手挺胸抬头地走着,小心翼翼地在水坑与淤泥之间寻找着落脚点,举手投足间没有流露出半点紧张。飞行员留在直升机上,螺旋桨仍未停止转动。

“在这儿稍作停留,”科尔本说,领着一队人进入一座活动房屋,“然后你就有活儿干了。”

“我今早只有一项任务:找一张床。”哈罗德说。

中央两座活动房屋呈南北走向,由一扇共用的大门首尾相连。西壁是电视屏幕和通信控制台,八个穿着白衬衫、系着黑领带的人正在座椅里监视屏幕,时而对着麦克风低语。

“这里看起来就像该死的控制大厅。”

科尔本点头:“这里是我们的通信和控制中心。”他的声音中流露出淡淡的骄傲。第一个控制面板前的人抬起头,科尔本对他说:“拉里,这两位是哈罗德先生和陈小姐。局长请他们飞过来看看我们的行动情况。”拉里对两位“大人物”点点头。哈罗德意识到,这些是普通的联邦调查局工作人员,对哈罗德一行的真实目的一无所知。

“屏幕上是什么?”哈罗德问。

科尔本指着第一个屏幕说:“这是女王巷的一座房子,嫌疑人和一名身份不明的白人男性就住在里面。房子属于一个叫安妮·玛丽·毕晓普的女人,五十三岁,未婚。自从他弟弟今年五月去世后,她就一直独居。A组已经在街对面的仓库二楼设置了监视点。第二个屏幕上是同一座房子的后部图像——从小巷对面联排房屋空置的三楼拍摄。第三个屏幕显示的是小巷里的图像,从一辆喷涂着‘贝尔电话’字样的流动厢式货车上拍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