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第4/4页)

“那就我来吧。”索尔说,往箱子里看了看,抬起头,“没有注射器?没有局部麻醉剂?”

房间里的景象映在詹森·鲁哈的反光墨镜里,他宽大的脸上毫无表情:“很不幸,没有。你觉得你的自由价值几何呢,拉斯基博士?”

“你疯了,上校先生。”索尔说。他坐在桌旁,摆出手术器械,把碘酒瓶放到面前。

鲁哈从桌下取出一个运动包。“我们先换衣服吧。”他说,“我怕等会儿你就不愿换了。”

给两具尸体穿上他们的衣服后,索尔换上了宽松的牛仔裤、黑色高领毛衣、小了半码的厚重皮鞋,鲁哈说:“还剩大概十八分钟,博士。”

“坐下。”索尔说,“我要告诉你,若我昏厥过去你该如何做。”他从一个透明的袋子中取出纱布和绷带,“你得把手术切口包扎起来。”

“尽管吩咐,博士。”

索尔摇摇头,抬头看了眼天窗,然后垂下视线,稳稳地一刀割了下去。

索尔没有昏厥,但他尖叫了两次。无线电发射器从肌肉纤维中分离出来后,他俯下身呕吐起来。鲁哈草草地将伤口缝合,贴上创可贴,缠上纱布和绷带,然后给半昏迷的精神病医生披上一件厚大衣。“我们超了五分钟。”鲁哈说,“快!”

一楼远端角落里的滑动垫木下有一个活板门。两人跳进门中,鲁哈把门拉下时,索尔听到了直升机的轰鸣和远处的撞门声。“快!”狭窄而黑暗的隧道中,大个子黑人低吼道。索尔试着蹲下爬行,手臂上的疼痛让他大叫起来,身子往前栽倒。上面发生的剧烈爆炸震动着地面,粉尘和蜘蛛网掉在索尔的脸上和头发上。“快!”鲁哈催促道,推着索尔继续前进。

鲁哈踢开松脱的水泥块,进入弥漫着霉味和旧报纸味的黑暗地下室,将索尔从地上拽起来,赶着他继续前进。他们挤过一道铁丝网和一堆乱砖,然后再次爬行。索尔的双手和双膝都没入冰水之中,摸着滑溜溜、黏糊糊的东西。索尔试着弯起左臂,单手加双腿爬行。但他的手滑了两次,左肩撞到了洞壁,夹克也弄湿了。鲁哈大笑着从后推他。索尔闭上眼睛,想到了索比堡,想到了那群兴奋地叫喊着的军官,还有寂静的猫头鹰森林。

他们终于能直起身子站立了。鲁哈换到前面,走了一百步,右转进入一条更窄的管道,在一铁丝网栅下止步。他用强壮的臂膀挪开铁丝网。索尔在昏暗的光线中眯着眼,抑制住眩晕,手悄悄探进大衣口袋,握住他偷偷藏起来的解剖刀的冰冷把手。鲁哈正在对皮箱中的定时装置做最后的调整。

“啊,好了。”鲁哈喘息着推开铁丝网,双手保持着高举状态。他的夹克敞开着,暴露出薄布下的肚子和胸膛。索尔集中精神,手持手术刀,瞄准鲁哈脊柱后的某个部位刺了过去。

詹森·鲁哈的左手瞬间落下,一把抓住了索尔的前臂,手术刀停在鲁哈胸骨前三英寸处。“啧啧。”鲁哈说,右手砍在索尔流血的左臂上。索尔倒吸一口冷气,双膝跪地,痛得眼冒金星。鲁哈从索尔的右手中轻轻取出手术刀。“调皮,真调皮,犹太小兵。”他低声说,“再见。”

光线被挡住片刻,然后鲁哈就消失不见了。索尔跪在黑暗中,额头浸在冰水里,努力保持着清醒。为什么?他想,为什么还要清醒?睡一会儿吧。

闭嘴!他怒骂自己。

他最终站起来时,仿佛已经过了一个世纪。他举起未受伤的右臂,抓住上方的铁丝网,试图将自己拽起来,钻过洞口。他尝试了五次,每次都落下来,污水浸透了牛仔裤。但最后,他终于爬到了阳光下。

下水道的出口位于一个金属垃圾桶背后,距离巷口十几英尺。他跌跌撞撞地走出小巷,进入一条不知名的街道。长长的山坡两边都是联排房屋。

索尔走了半个街区,突然头晕目眩,不得不停下脚步,扶住左臂。伤口裂开了。血浸透了厚厚的夹克,顺着胳膊流下来,染红了大衣左侧。他回首来时路,发现一条暗红色的血迹,忍不住笑出声来。他紧压住胳膊,蹒跚着走向一个被废弃的商店的窗户。他感觉路面忽高忽低,仿佛波浪中起伏的小舢板。

天已经黑了。在远方街灯的照耀下,飘飘洒洒的雪花就像是飞舞的萤火虫。索尔这一侧的人行道上,一个魁梧的黑影正朝他走来。索尔踉跄着躲到商店的门口,紧贴着粗糙的墙面蹲下,抱住双膝,尽量让自己看上去就像蜷缩在角落里醉鬼。

那人从眼前慢慢走过的时候,索尔感到左臂肌肉传来被撕裂般的疼痛。他抓住手臂,咬紧牙关,以至于自己都听见了牙齿发出的嘎吱声。索尔看见那人右手握着某种沉甸甸的金属物体。

沉重的脚步声在山下几码处戛然而止,那人缓缓转过身。索尔感觉眼前更黑了,向左转过身,隐隐感觉脑袋撞上了门。他的左臂仿佛被火烤一般,手腕和手上沾满了鲜血。

手电筒的光柱刺进双眼。大个子男人俯下身,挡住了街道,挡住了整个世界。索尔握紧右拳,竭力保持清醒,但他的意识如同被卷入了漩涡,不断下沉。一只强有力的手抓住了他的右肩。

“上帝啊。”一个缓慢而熟悉的声音传来,“索尔,是你吗?”

索尔点点头,感觉大脑仍在转动,下巴顶在胸口,闭着眼。那个温柔的声音继续在他耳边说着什么,但他已听不明白。鲍比·乔伊·金特里治安官用强壮臂膀将他揽入怀中,就像抱起一个熟睡的婴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