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娜塔莉·普雷斯顿完全没有理会他们。她的身体里充斥着荷尔蒙,心脏怦怦狂跳,整个人都沉浸在扮演的角色当中——几个星期乃至几周以来,她已经渐渐熟悉了这一角色的方方面面。现在她脑子只是一心想着:该出手了。拼死一搏总比在恐惧中坐以待毙好,总比落荒而逃好……“梅勒妮,”她竭力模仿南方白人美女所特有的口音,拖长腔调厉声说,“这是你的小玩偶。千万别再这么干了。”
大块头白人卡利缓步上前,凝视着贾斯汀:“他死了吗?”
“他死了吗?”娜塔莉模仿着对方的语气,“没有,亲爱的。他没有死。但他本来会死,而且也应该死。你也一样。你到底在想什么?”
卡利嘟哝了两句,似乎在说不知道这个黑人女孩是否真的是尼娜派来的。
娜塔莉大笑:“难道我操控这个黑人让你觉得不舒服了?你是不是在妒忌我,亲爱的?我记得,你从来没喜欢过巴雷特·克拉默。这么多年来,我的仆人里有几个是你喜欢的,亲爱的?”化小丑妆的护士开口道:“给我看证据!”
娜塔莉转身面对她:“该死的,梅勒妮!”娜塔莉咆哮起来,护士后退了一步,“选一个固定的人同我说话,不要换来换去。我烦透了你这套把戏。你的热情好客上哪儿去了?如果你再试图抢夺我的信使,我就会杀死你派来的任何人,然后直接来找你。自从你开枪射杀我之后,我的力量增强了许多许多,亲爱的。你的念控力过去就不及我,现在更不可能是我的对手。你明白吗?”最后这一句,娜塔莉是对着脸蛋上画着口红印的护士尖叫出来的。护士又向后退了一步。
娜塔莉转过身,逐一打量着他们蜡黄的脸,然后坐在离茶桌最近的那把椅子上。“梅勒妮,梅勒妮,为什么我们非得这样呢?亲爱的,我已经原谅你了。你知道死有多难受吗?你知不知道,你用那把愚蠢的古老手枪射出的铅弹留在我的脑子里,我要集中注意力有多么困难?如果我能原谅你杀了我,那你为什么仅仅因为宿仇就让威利和你——让我们三人——一起陷入险境?你为什么会这么蠢?过去的就让他过去吧,亲爱的。要不然,上帝做证,我一定会把这座房子烧成灰烬,把你一起带入地下。”
不算贾斯汀,房间里有梅勒妮的五个傀儡。娜塔莉怀疑在楼上老巫婆的房间里还有人,或许霍奇斯家也有。娜塔莉的尖叫声一落地,五个傀儡明显都在往后缩。马文撞到了一个木头和水晶制的橱柜,架子上的碟子和精致的小雕像都在咔嗒咔嗒地震动。
娜塔莉向前迈出三步,紧盯着小丑护士的脸,“梅勒妮,”她说,“看着我。”这是直截了当的命令,“你认识我吗?”
护士动了动被口红涂抹得脏兮兮的嘴,“我……我不……这很难……”
娜塔莉缓缓点头:“这么多年了,你认出我难道还很困难?你难道过于自我封闭,以至于没有意识到别人不可能知道你的存在,更不可能知道我们的存在?如果他们真的知道,那只会把你当作对他们的威胁消灭掉。”
“威利……”小丑护士艰难地吐出两个字。
“啊,威利。”娜塔莉说,“我们亲爱的朋友威利。你认为会像我一样来警告你吗,梅勒妮?他会这么贴心吗?难道你忘了威利是怎么对付维也纳帝国酒店里的那个艺术家的了?你希望他也那样对付你?”
护士摇了摇头,睫毛膏从她的眼睛上滴落。她的眼影抹得很厚,使她在烛光下看上去就像是一个骷髅头。
娜塔莉倾身向前,在这个女人涂着口红的脸颊旁低声说:“梅勒妮,如果我杀了自己的父亲,你觉得我会在你再次阻拦我之后放过你?”
这座黑宅子里的时间仿佛停止了。娜塔莉感觉自己仿佛待在一个堆满衣衫凌乱、身体残破的人体模型的房间里。小丑护士缓缓眨眼,假睫毛都歪斜了,“尼娜,你从没有告诉我……”
娜塔莉后退一步,惊讶地发现自己脸上竟然挂着两行真实的泪水,“我没有对任何人讲过,亲爱的。”她低语着。她知道,如果尼娜·德雷顿把自己透露给索尔·拉斯基博士的秘密也告诉过梅勒妮,梅勒妮肯定会要了她的命,“我当时特别生他的气。他正在等电车,我就推了他……”她飞速抬头,凝视着目瞪口呆的护士,“梅勒妮,我想见你。”
那张大花脸前后摇晃起来,“不可能,尼娜。我不舒服。我——”
“没有不可能。”娜塔莉厉声打断道,“如果我们要继续一起努力……重建信任……我必须知道你在这里,必须知道你还活着。”
除了娜塔莉和昏迷的男孩,房间里的所有人都在步调一致地摇头,五张嘴同时说:“不……不可能……我不舒服……”
“再见,梅勒妮。”娜塔莉说,转身大步离开房间。
在她即将进入院子之前,护士冲上来拽住她的胳膊:“尼娜……亲爱的……请不要走。我在这儿很孤独。没有人陪我玩儿。”
娜塔莉僵立在原地,毛骨悚然。
“好吧好吧。”骷髅头护士说,“走这边。但首先……你不能带武器……什么都不能带。”卡利上前来搜娜塔莉的身,他的大手挤压着她的乳房,沿着她的大腿往上摸,把她身上的每一寸肌肤都触摸过了。娜塔莉没有看他。她紧咬舌头,强忍住歇斯底里的尖叫。
“来吧。”护士说。卡利手持蜡烛,娜塔莉同五具僵尸们排成一列,庄严肃穆地从客厅走到门厅,从门厅走上宽大的楼梯,从楼梯走到楼梯平台。影子跃上十二英尺高的墙,走廊看上去就像隧道一样幽暗。梅勒妮·福勒卧室的门紧闭着。
娜塔莉记得,六个月之前进过那个房间。当时她的大衣口袋里揣着父亲的手枪,她听见高大的衣柜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然后在那里找到了索尔·拉斯基。当时这个房间里没有恶魔。
哈特曼医生突然打开门,带出的风把蜡烛都吹灭了。房间里只剩四柱床两侧的监护器屏幕发出的柔和绿光。从床罩上垂下的精致蕾丝纱帘看上去就像腐烂的薄棉布,让人联想到黑寡妇蜘蛛巢穴的厚密蛛网。
娜塔莉向前走出三步,医生立刻从房中伸出一只脏手拦住了她。
但这个距离已经足够近了。
床上那个东西依稀看得出女人的轮廓。大把大把的头发已经脱落,但残存的头发都经过精心梳理,摊在硕大的枕头上,就像瘆人的蓝色鬼火。那张脸苍老,皱缩,遍布伤口和皱纹,深陷的左脸颊如同被火焰灼化变形的蜡质死人面部模型。牙齿掉光的嘴一张一合,如同数百年高龄的鳄龟。那个东西的右眼不停乱转,上一秒还看着天花板,下一秒就上翻进眼窝里,只露出眼白,仿佛一个嵌在骷髅头里的蛋。当她闭眼的时候,这个蛋就仿佛蒙上了一层松软的褐色羊皮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