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第3/3页)
犹如真空状态立即引入空气将空间填满一般,敌手的这种空隙,主动将饭沼的剑锋引诱进来,而饭沼那支被规范而定型化了的竹刀,好似闯进没有上锁、大敞门扉的屋子,兵不血刃,直取敌巢。
第三位对手仿佛婴儿撒娇,半推半就,左右扭曲着身子逼近过来。
敌方面罩中的布巾有些散乱,一条白线没有对准额头正中,布巾的一端坠落到右眉梢上。他微微躬着背,好像一只奇矫的、狂乱的野鸟。
然而,他是个不容忽视的对手,是个在剑锋的一放一收上,都含有某种苦味的沙场老将。好似鸟儿一瞬间啄到食饵而迅速逃离,对手从远方瞄准饭沼的护手,一旦击中,又迅即逃回远方,欢呼雀跃。而且,对方为了防御,不择手段,奇丑无比。
面对这样的敌手,饭沼那种昂首挺胸、好似滑行水面的风姿,已经显得脆弱而危险了。这会儿他想,自己的优雅与纯正,将会给自己带来灭顶之灾。
比赛中的一招一式都被对方躲闪开了,敌手妄图将自己的丑陋传染给饭沼,也想把自己的焦虑传染给饭沼。
本多自刚才起就已忘记了暑热,忘记了时常含在嘴里的香烟,他发现眼前的烟灰缸里的烟头,一点也没有增加。
白色桌布的皱褶如水波叠起,本多正要伸手拉平的时候,坐在一旁的宫司,不由喊叫了一声:
“哎呀。”
只见裁判把小旗交叉在一起,挥动了几下。
“好险哪,差点儿被对方击中了。”
宫司接着说道。
少年饭沼正在苦苦思虑,如何才能追击到时时退回远方的对手。他跨前一步,对手就后退一步。而且防守严密,那种护身的方法,就像用狡猾的水藻将自身严严实实缠绕起来。
“杀——!”
饭沼进击时,对方立即冷笑一声保护好身子,于是两人剑锋顶着剑锋,相持不下。
两支竹刀几乎直立相接,一如泊船的桅杆,微微晃动。胴体似船腹,闪耀着光亮。如今,两位选手正齐心协力,共同捧起一方绝望的蓝天。急促的喘息、汗水、紧绷的肌肉、对峙着的力的消耗所引起的焦躁和不满……所有这一切,充溢着两个人岿然不动的、均衡的构图之中。
裁判为了将他们分开,正要喊叫“停止”的时候,少年饭沼凭借对手顶回来的微小的推力,飞身跳到一旁,剑锋击中对方的胴体,发出一声可怕的脆响。
两位裁判举起小白旗,全场观众掌声雷动。
本多终于点着了一支香烟,然而,在桌布上的阳光辉耀中,香烟的火焰似有若无,令人怀疑究竟有没有点着。本多立即索然无味了。
少年饭沼脚下的泥土,洒满了血一般黑色的汗滴。他从蹲踞的姿态站起身来的时候,被尘土弄脏的蓝布裤子的裤腿里,后脚脖子上苍白的筋腱,凛凛然飞翔似的伸展开来。
- [14]不挂彩釉烧制的陶器。
- [15]神社里位于神主之下、祝者之上的神职官员,奉宫司之命主管祭祀。
- [16]类似胡笳的九孔竹笛。
- [17]即上一句所说的缀有一串白纸条的杨桐树叶。
- [18]古国名,今鹿儿岛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