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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只是一个试验,弗里曼先生。我可以立即把它撤掉。”
又有三个人来到他们身边驻足。弗里曼先生扫了他们一眼,挽住主管的胳膊,带着他往外走了几步。
“注意看,辛普森先生。”
他们在那里大约站了五分钟。过往行人经过其他橱窗毫不留意,到了那个橱窗前便停住脚步。有些人和弗里曼先生一样,看出它与众不同,但来不及细看,过后又返回来细细观看。
对那个橱窗详加描绘恐会让你扫兴。但是你如果想欣赏它的独特之处,最好先看一下别的橱窗,杂乱拥挤,乱贴标签,极为单调。你还必须记住,在我们这个时代,即使是人类最美好的产品,也不断致力于广告宣传;维多利亚时代则不同,当时人们的荒唐信条是“酒好客自来”。橱窗的背景很简单,只挂着一片深紫色的布。前面用细铁丝吊着各种男式衣领,款式、大小、风格齐全,十分引人注目。这一陈列的妙处在于那些衣领是排成字的: 弗里曼商店,任君挑选。那效果胜似大声吆喝叫卖。
“辛普森先生,这是今年我们最优秀的橱窗布置。”
“千真万确,弗里曼先生。设计很大胆,非常引人注目。”
“‘弗里曼商店,任君挑选’。那正是我们商店的贡献,否则我们为什么要有这么多的货品?‘弗里曼商店,任君挑选’——太妙了!从现在起,我们的一切传单、广告都要印上这一句话。”
他阔步走回商店入口处。主管笑着说:
“这主要应该归功于你,弗里曼先生。那个小伙子——法罗先生?你还记得吗,是你亲自过问,让他到我们这里来的。”
弗里曼先生收住脚步,“法罗?他的名字叫萨姆!”
“应该是,先生。”
“带他来见我。”
“他五点就来上班了,先生,特意来布置橱窗的。”
于是萨姆终于被带来见这位大人物,在老板面前他显得特别羞怯。
“你干得很出色,法罗。”
萨姆深深鞠了一躬,“布置橱窗是我最大的快乐,先生。”
“法罗的薪水是多少,辛普森先生?”
“二十五先令,先生。”
“给他二十七先令六便士。”
萨姆还来不及表示感激,他已经继续往前走了。更好的事情还在后头呢。周末萨姆去领薪水时,意外地得到一只信封,里面装有三个一英镑的金币和一张卡片,卡片上写着“热情和发明奖”。
才过了九个月,他的薪水已经上升到令人目眩的高度: 三十二先令六便士。他甚至想入非非,既然他已经是橱窗装饰部不可或缺的角色,他任何时候要求提高薪水,都会得到满足。
萨姆又买了一份特大的杜松子酒,回到自己的座位上。他此时之所以心情不愉快是因为他还有良心……或者说,他只是觉得自己如此轻易地得到了快乐和好运有些理亏。他的后人,现代搞商业宣传广告的从业人员早已克服了这一缺点,摆脱了良心的约束。浮士德神话是文明人中的原型。萨姆的文明程度低,不可能知道浮士德是谁,这没有关系,他是够老于世故的,一定听说过与魔鬼签订条约的事以及具体过程如何。一个人可能会在一段时间内干得很好,但是总有一天魔鬼会提出他的要求。运气是一个严格的监工,它能刺激你的想象,让你预见到歹运往往是和好运紧密联系在一起的。
他还有另一个烦恼: 他从来没有把自己做过的这件事告诉玛丽。他们之间不存在别的秘密,他相信她的判断力。他渴望自己开店当老板的老念头不时会在脑子里重现,现在不是已经有证据表明自己确有这方面的天赋了吗?但是玛丽有着乡下人健全的感觉,知道干什么最好,她总是温和地——有一两次不那么温和——劝他回牛津街去干辛苦的活儿。
他们俩在这个世界上的地位正在节节上升,他们对此心中是有数的,尽管这种感觉还没有通过讲话的口气和使用的语言表现出来。玛丽觉得这一切就像一个梦。老公的周薪超过三十先令!她父亲赶大车,从来没有挣到过十先令,而他们住的房子年租金高达十九英镑!
最不可思议的是,两年前她自己还在当女仆,最近她竟然有机会为雇用女仆面试了十一个地位比她低的求职者!为什么要面试十一个呢?恐怕是因为玛丽认为要当一个女主人,很重要的一点是先要学会让别人觉得很难伺候,这一荒谬的招数与其说是从特兰特姨妈那里搬来的,还不如说是从她的外甥女那里抄来的。但是她所使用的手段并不新鲜,凡有标致年轻丈夫的年轻妻子无人不知。她选择女仆的标准,基本上不看她们的智力和工作效率,主要是挑毫无魅力可言的。她对萨姆说,她把每年六英镑的工作机会给了哈里特,原因是觉得她可怜,这倒不完全是谎言。
那天傍晚,他在小酒馆喝了两份杜松子酒之后,又回到家里吃炖羊肉。他伸出手臂搂住妻子鼓起了的腰部,还吻了腰部的主人,接着低下头看她戴在两个乳房之间的那枚胸针——她总是在家时戴着,出门就把它摘下,生怕贼人为抢胸针而卡死她。
“这枚古老的珍珠珊瑚胸针还可以吗?”
她微笑着把它轻轻往上一举。
“认识你真幸福,萨姆。”
他们俩待在一起,共同注视着他们好运的象征。对她来说,任何时候得到好运都是应该的,但是对他来说,现在终于到了付出代价的时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