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中 第二章(第10/15页)

“长官,”提金斯说,“如果你觉得合适,可以命令那些驻防部队宪兵不要再管海外领地军团叫‘该死的应征入伍者’,这样以后就不会有这种麻烦……上头有令,作为军官,海外领地军团事务需要特殊处理。据说他们对侮辱非常敏感……”

将军突然被气得像炉子上的滚水,爆出几句断断续续的话:该死的粗鲁,军事法庭,他们也是该死的应征入伍者。他冷静下来,说:

“他们是应征入伍者,你的手下,不是吗?他们给我添的麻烦更多。我本该想到,你想要……”

提金斯说:“不,长官。我的分遣队里没有一个人,至少说加拿大人或者不列颠哥伦比亚人里面,没有一个不是自愿参军的。”

将军跳将起来,说他要把这件事拿到总司令那里去评理,坎皮恩怎么处置都可以,这已经超出了他的权力范围。他开始盛气凌人地说话,从他们身边走开,停下,对西尔维娅冷冰冰地一鞠躬。她并没有看他,他耸耸肩膀,冲出了门。

想在这吸烟室里重新聚起思绪,对西尔维娅来说有些困难,因为夜晚弥漫着军队的气息,这对她来说不过是男学生的恶作剧。考利喝了足以让他醉倒的利口酒,他对提金斯说:“老天做证,如果那个坏脾气的老家伙今晚再看到你的话,我可不想像你这样。”

西尔维娅带着真切的惊讶对提金斯说:“你不会想告诉我那样一个满脑子糨糊的老蠢货会对你有任何影响吧……”

提金斯说:“啊,这件事很麻烦,整件事……”

她说从她的角度看也是这样。因为在他说完这句话之前,一名勤务兵站在他的手肘旁边,递过来一沓破破烂烂的文件,还有一支铅笔。提金斯快速地翻看这些文件,一张又一张签上名,在这期间说着,“这一阵很难熬。我们正在尽快往前线输送部队。这期间还有无休无止的人事调动。”他恼怒地哼了一声,对考利说:“那个可怕的小皮特金找到了一份轰炸指导员的工作。他不能带兵了……我他妈的应该派谁去?还有他妈的谁留下了?你知道所有那些小……”他停了下来,因为勤务兵能听见,他是一个聪明的孩子。可能是留给他的唯一一个聪明的孩子。

考利从椅子里跳起来,说他会给团里打电话问一下,看看还有谁在那里。

提金斯对那孩子说:“是准尉副官摩根做的这些新兵宗教信仰回执吗?”

“不,长官,是我做的,里面没什么问题。”他从紧身上衣的口袋里抽出一张纸,害羞地说,“如果您不介意签署一下这个的话,长官……我可以搭陆军补给运输勤务队的便车,明早六点去布洛涅……”

提金斯说:“不,你不能请假。我没法放你走。你走的原因是什么?”

那孩子几乎不出声地说他想回去结婚。

提金斯签着字,说:“别……问问你结了婚的伙伴,结婚是个什么样子!”

那孩子穿着卡其色军装,面色通红,一只脚的鞋底蹭着另一只的鞋面。他说保住女士的名声十分紧要,孩子可能在任何时候出生,她是个真正的上流社会女子。提金斯签了那孩子的条子,头也没抬就递给了他。那孩子站在那里,眼睛盯着地面。来自房间另一头的电话铃声转移了他们的注意力。考利没法去营地,因为一条关于德国谍报活动的紧急消息需要转达给正在睡觉的将军。

考利开始叫起来:“看在老天的分上,别挂电话。看在老天的分上,别挂电话。我不是将军,我不是将军。”提金斯让勤务兵把正在睡觉的将军弄醒。安静的电话机旁边掀起了一场风暴。将军对着电话机怒吼,想知道正通话的军官是谁……波比利乔克上尉……柯德斯托克上尉……这他妈的是个什么名字?他替谁传话?……谁?他自己?……这事急吗?……他不知道正确的程序是通过写报告吗?……该死的急事!……他知道他在哪里吗?……在卡塞尔运河旁边的第一军团……那好吧……但是那个间谍在C区的L镇,运河对面……法国的文官很关心这件事……当然啦,他们啊!……该死的军官。该死的法国市政厅[63]。那德国间谍骑的马也够该死的……那该死的军官就让他给第一军团总司令部写报告,把他的马和子弹带都拿出去展览。

类似的事还有很多。提金斯,还在读他的文件,边看边解释这件事,而他的话不停地被将军在电话里重复的那些话打断。很明显,那些在一个叫瓦伦多克的地方的法国文官被一个穿着英国制服,独自在他们的住所附近漫无目的地晃荡了好几天的骑马的人搞得很紧张,看起来他想要穿过运河上的桥,但是发现这个地方有人驻守……这附近有最大的临时军火库,据说是全世界最大的,而德国佬像打豌豆一样密密麻麻地往这里扔炸弹,希望能炸到它……很明显,打电话来的这位军官负责运河桥梁的守卫工作。但是,因为他在第一军团的国家里,所以,很显然,吵醒运河对面一位负责情报侦察工作的将军是最不合适的事情……将军从他们身旁走过,回到离电话机更远的一把扶手椅上,带着十分强烈的不满强调了他的观点。

勤务兵回来了。考利又喝了一杯利口酒,再次回到电话机旁边。提金斯签完了他的文件,又迅速地翻了一遍。他对那孩子说:“你有存钱吗?”那孩子说:“一张五块和几个先令。”提金斯说:“几个先令?”那孩子说:“七个,长官。”提金斯笨拙地掏了掏一个内袋和一个腰带下面的口袋,伸出一个羊腿一样的拳头说:“给你!这样你就有两倍的钱了,十磅十四先令!但是你很没有远见,下一次生孩子一定要存很多钱。生养孩子是非常昂贵的事情,你会明白的,而且结婚时候的礼金[64]不够你用一辈子!”他叫住那个正在往回走的孩子,“勤务兵,你回来……”他补充了一句,“别闹得整个营地都知道了,我可养不起整个营里所有七个月大的孩子……如果你还能这样好好干下去,你回来以后我会推荐你做薪水比较高的一等兵。”他又把那孩子叫回来,问他为什么麦基奇尼上尉没有签署文件。那孩子结结巴巴地说:“麦基奇尼上尉他……他……”

“老天!”提金斯喃喃道,一边喘着气一边说,“上尉的神经又垮了……”勤务兵感激地接受了这个词。就是这样,神经垮了。他们说麦基奇尼上尉对于自己离婚的事情或者自己叔叔的事情,在军官食堂表现得非常奇怪。多么糟糕的一晚!提金斯说:“是啊,是啊!”他从椅子里稍微站起了身,看着西尔维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