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庆多满脸悲伤地目送车渐行渐远。雄大和由佳里也出来站在他的身后,忧心忡忡地目送着车远去,终究还是把庆多牵回了屋内。

在回东京的路上,车里的琉晴看起来很是愉快。一直一个人兴高采烈地玩着游戏机,一出现失误就大叫一声从父亲那里学来的发音错误的英语“Oh, my gad(god)”,把良多和绿吓一大跳。良多和绿跟他说话,他只用简短的词句回答。他看起来倒不像在闹别扭,只是一门心思投入游戏中。

不过,当绿问到“肚子饿了吗”时,他马上就中气十足地回答“我想吃汉堡包”。

良多便把车停在高速公路旁的服务区,三个人用汉堡包和果汁解决了午餐。琉晴吃得很快,不过撒得也很多。而且,可乐的吸管被他咬得不成形状。

庆多吃光了中午的荞麦面,但是炸竹荚鱼剩下了一大半。

午餐结束后,大和和美结一边看电视一边玩耍,吃过三点的零食后两人就睡了。庆多便开始在家中探险。

这家有好几个房间,都是榻榻米式的,跟外婆里子家很像。不过每个房间都堆满了物品,却完全没有散乱的印象,无论是报纸还是衣服,都叠得整整齐齐堆放在一起。

庆多还试着跑出房间看看。房子的周边有一面环绕的墙,房子和墙壁之间散落着孩子们玩沙子的玩具和泄了气的皮球等物。内院倒是比较宽敞,不过已经杂草丛生,放置了些坏掉的三轮车等物件。

其中最让庆多感兴趣的是那个小狗窝,并不是手工制作的,而是塑料材质的旧物。它原本应该是白色的,不过在风吹雨淋之后已经变成了茶色。庆多探头朝小狗窝里瞧了瞧,里面也被那些玩沙子用的玩具填得满满当当的。

既没有狗,也没有狗的气味,只是小狗窝上用签字笔写着“中心司”。

这是由佳里在中学时期养的一只杂种犬的名字。它在这个家里成长,真正的名字应当是“忠司”,只不过“心”字写得太大了。

忠司是一条被遗弃的小狗,故此年龄不详。它活了十多年,就在这家生下琉晴那一年里去了天堂。由佳里说它是为了保护琉晴才死的,所以死活不肯处理掉这小狗窝。

不光是这小狗窝,家里各色物品堆积如山的其中一个原因便是由佳里。因为每件物品都有回忆,所以她无论如何都不忍丢弃。琉晴用过的三轮车后轮已经不能转了,但因为之后美结与大和还用来骑,便有了感情,她怎么都舍不得丢。直到如今,大和还会勉强着骑一骑它。

当然,经济上的拮据也是一个原因。

庆多还去看了看雄大的“工作间”。庆多所受的教育是“工作”大于一切,因此他有些害怕靠近,生怕会被训斥。

他只是透过“工作间”入口的格栅玻璃偷偷往里瞅。

里面有一张铁制的桌子,桌上摆放了许多庆多从未见过的机械。

桌子周围成包围状地排列着铁制的架子,收纳着许多电器配件。这里也兼具了店面的功能,不过看起来更像个仓库。

正在桌子上做着什么“工作”的雄大注意到庆多在偷窥,便冲他招招手。雄大的脸上没有任何“工作”的可怕感,而是满脸的笑容。

可庆多还是犹豫不决。直到雄大跟他招了很多次手叫他过去,他才打开格栅门的拉门。

“那个,你知道Spider-Man(蜘蛛侠)是蜘蛛吗?”

雄大看着庆多的脸,突然问道。

“不知道。”

庆多摇摇头,雄大开心地笑了。

庆多这才发现雄大并没有在工作,铺在桌上的是报纸。

这时,朝向马路一侧的格栅门被拉开了,似乎有人走了进来。“医生,好冷啊。”

进来的大个头男人是一个留着一头长发的巴西人。这附近有好几个规模很大的工厂,在工厂里工作的外国人也并不罕见。

“哟,边先生,还好吗?”

雄大称呼他为“边先生”,却不知道他的本名。也问过一次,但实在是太长了,雄大记不住。自从听说他那位日本太太的旧姓是“渡边”,就称呼他为“边先生”。

“好啊。”

边先生虽然只会说些只言片语,但还是能听得懂大部分的日语。

庆多吃惊地盯着这个外国人庞大的身躯。

“庆多,太冷了,把门关上。”

被雄大一说,庆多连忙把后面的格栅门关上了。

“怎么啦?”

雄大问边先生。

“来买灯泡,厕所的。”

“厕所啊,六十瓦的可以吗?”

雄大站起身,站在架子前伸长了手。

“要不要买LED(发光二极管)的?这样就不用再换灯泡了哦,还节能呢。”雄大手里拿的是个单价三千八百日元的灯泡。

边先生慌忙摇摇手。

“要是弄那么亮,会尿不出来的啦。”

两人都知道这是开玩笑,便对视一眼,哈哈大笑起来。

“厕所的话四十瓦就够了吧。一百九十日元。”

雄大从架子上取下灯泡递过去,边先生从口袋里掏出零钱递给雄大。

雄大把钱放进桌上一个带提手的小保险箱里,又从里面拿出找零的钱。

“医生,下周周日有空吗,早上六点?”

面对边先生的邀请,雄大歪着脑袋说:

“还在玩棒球啊?你都这个岁数了还这么有活力……”

从足球大国巴西远道而来的此君,原本连棒球的规则都一窍不通。他通过拼命地学习终于出师,亲身践行了什么叫“入乡随俗”。

庆多暗自揣测着边先生到底多大年纪。这般大的体格已经让他吃惊不小,自己还是第一次见到留着一头长发、穿着混杂着橙色和蓝色这样花哨运动服的男人。

“让医生你当投手,来嘛。”

“不行啦。我啊,提早进入了五十肩的大军啊。肩膀从这里往上就抬不上去了。”

“明明还挺年轻啊。”

边先生这回答倒挺像个日本人。雄大把找的零钱递给他。

“边先生,加油啊。”

“嗯,那就,回见!”

“谢谢啦。”

边先生扬了扬手回去了。

庆多觉得这个边先生和雄大一定是“朋友”。两人能互开玩笑、张开嘴巴大笑,这让他觉得很不可思议。他本来一直觉着大人是没有“朋友”的。妈妈没有“朋友”,爸爸也没有。

这时,厨房方向传来大和的大喊。随着“啾”的一声响之后,一股蒜香袭来。

随即,响起“咚咚”下楼的脚步声。店铺最里面有楼梯,通向二楼。那里是由佳里的父亲宗茑的房间。老人家的腰已经弯了,看起来岁数很大,其实也就刚满七十。他的妻子在十年前就先一步离世了。

“是饺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