叛逆的灵魂(第5/22页)

我对广宇耳语了这些话语,然后又修正道:“可是,一个女人用丈夫的不幸换取自己的幸福,这合适吗?”我的内心回答说:“一个男人为了自己的幸福而奴役妻子的情感,这能容许吗?”

我一直走到城郊,沃尔黛太太的声音一直响在我的耳边。夕阳西下,田野、园林开始披上寂静、舒展的轻纱,鸟儿唱起昏礼644颂歌。

我停下脚步,仔细观察,然后叹了一口气,说:

“在自由女神宝座前,万木欢乐地嬉戏着微微惠风;在自由女神的威严面前,万木为阳光和月华而感到高兴。百鸟凑近自由女神的耳朵低声细语;在溪水旁边,围绕着自由女神的裙尾拍翅飞舞。在自由女神的天空中,百花挥洒自己的芳香;在自由女神的眼前,百花笑迎晨光降临。大地上的一切都依靠自己的自然法则生活着,又从自己的法则之中,吸取自由女神的荣光和欢乐。至于人类,则无缘获得这种恩惠,因为他们为自己的神性灵魂制订了狭窄的教规,为他们的肉体和心灵制订了一条严酷的法律,为他们的爱好、情感建造了可怕的狭小监狱,为他们的心智挖了一个深深的黑暗坟墓。如果某一个人从他们当中站立起来,脱离他们的群体和法规,他们就会说:‘这个可恶的叛徒,应该放逐,这是个下贱的堕落分子,理当处死……’但是,一个人应永远做腐朽法规的奴隶,还是应该得到日月的解放,用灵魂为灵魂而活着呢?究竟一个人应该永远凝视着地面,还是应该把目光转向太阳,以便不再看自己落在荆棘和骷髅之间的影子呢?”

坟墓呐喊

头领端坐在主审席上,国家的智士们分坐在左右两厢,他们那皱巴巴的脸面恰似圣书和经典著作的封皮。武士们肃立在左右,一个个手握着宝剑和长矛。头领的面前站着许许多多人,有的出于好看热闹的习惯是来观看的,有的是等待亲人犯罪的判决结果的,他们全都低着头,垂目示敬,屏着呼吸,仿佛首领的二目中有一种力量,足以使他们的心灵产生一种恐惧感。

审判团的成员终于到齐,最后判决的时辰已经到来,头领举起手,大声喊道:

“把犯人一个一个地带到我的面前,一一分述他们的罪过!”

牢门打开了,黑乎乎的牢墙显露出来,简直就像猛兽打哈欠时露出的喉咙。继而传来脚镣手铐的哗哗啦啦响声,同时夹杂着囚犯们的呻吟和哭泣声。

在场的人们一齐把目光转过去,人人伸着脖子,仿佛想用他们的视力抢在法律前面,一睹从那座坟墓的深处出来的死神的猎物。

片刻后,两个士兵带着一个青年走出牢门,但见那青年双臂被反绑着,而他那惆怅的脸和忧郁的面容上却透出心灵的尊严和内在的力量。

两个士兵将青年带到法庭中间,然后后退了一步。头领凝视了那青年一分钟光景,开口问道:

“这个人高昂着头站在我们面前,好像很豪迈,根本不在被审地位。他犯的是什么罪呀?”

一个助手回答说:

“他是个凶恶的杀人犯。昨天,阁下的一位下级军官去乡村执行任务时,他阻止军官们例行公务,并将军官杀死。当他被捕时,他手中还握着沾有死者鲜血的宝剑。”

头领大怒,在座位上动了动,两眼里射出痛恨的光箭,高声喊道:

“把他押回黑牢,砸上重镣。明天黎明时分,用他那把剑割下他的首级,然后将他的尸体丢到旷野上,让猛禽啄食,让风把他的恶臭吹到他的亲朋好友鼻子里去!”

士兵将青年送回监牢,人们用惋惜的目光目送青年走去,同时发出深深的叹息声。因青年正值青春妙龄,容颜俊秀,身体强健。

两士兵又从监牢里带出一位面容俊美、形体苗条的女子。但她满脸带着失望、憔悴神色,眼含泪水,似乎脖子也已经被后悔、忧郁情绪压弯。

头领望着女子说:

“眼前这个瘦弱女子就像站在实体旁边的影子一样站着,她犯了什么事?”

一士兵回答道:

“她是个娼妇。一天夜里,她的丈夫突然回到家中,发现她正在情夫的怀里,那情夫惊逃而去,她的丈夫便把她交给了警察。”

头领凝视着那女子,只见那女子害羞地低下了头。首领声色严厉地说:

“把她押回黑牢,将她平放在荆棘床上,叫她回忆一下她自己的罪恶玷污的床铺,再用掺着苦瓜汁的醋灌她,让她想想非法亲吻的滋味。天亮时,把她赤身裸体拖到城外,用乱石将她击死,把尸体丢在那里,让群狼吞食她的肉,让虫蚁啃她的骨头!”

在场的人们目送女子被带入黑暗监牢。敬佩首领判决公正的同时,深深惋惜女子那愁容之美和痛苦神色的温柔。

两士兵第三次出现时,押着一个瘦弱的中年人,他那颤抖的双腿简直就像破衣服里边耷拉下来的两根布条子。他惊恐地四下张望,痛苦的眼神里透出失望、愁苦和不幸的影像。

头领望着中年人,用厌恶的口气说:

“这个死人似的站在活人中间的家伙犯了什么罪?”

一个士兵应声答道:

“他是个盗贼,夜入修道院行窃时,被修道士们抓住,发现他衣服里藏着祭坛上摆放的圣器。”

头领像饥饿的苍鹰望着被折断翅膀的麻雀一样,厉声喝道:

“把他打入黑牢底,加上镣铐。天明时,将他拖到一棵高树下,用亚麻绳把他绞死,悬其尸在天地之间,让各种因素把他那罪恶的手指化为粉末,让风神将他的尸体各部分扬做灰尘。”

他们把小偷押回牢里,众人相互耳语道:

“这个瘦弱的叛教徒怎敢偷窃修道院里的圣器呢?”

头领走下主审席,众智士和律师们紧跟其后,兵士们前呼后拥,旁听者们相继散去。一时间,那里空余囚徒们和绝望者们的哀叹;那声音左右摆动,活像映在墙上的幻影。

所有这一切发生之时,我一直站在那里,像一面镜子似的站着,所有行动着的人影都映入镜中。我思考着人为人制定的法律,沉思着被人们称为公正的东西,探索着生活的奥秘,寻觅着存在的意义,直至我的思想像晚霞被雾霭遮掩之时,我才离开了那个地方。我边走边自言自语说:

“青草吮吸土中的成分,羊吃青草,狼捕食羊,独角兽杀死羊,猛狮猎捕独角兽,死神最后收拾猛狮,是否有一种力量能战胜死神,使这一系列的不义变成永久的公道呢?有没有一种力量能把这所有恶缘转化为善果呢?有没有一种力量能用自己的手掌抓住生活的所有因素,微笑着将之抱入怀里,就像大海唱着歌将百川纳入自己的腹中?有没有一种力量能在比头领法庭更高洁的法庭面前制止杀人犯与被杀者、淫妇与情妇、盗贼与被盗者的出现与产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