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第2/3页)
她一时话都说完了,所以我就说:“这么看来,塞西尔爵士显然也有同感。”
“我想说服人的时候都会成功,克里斯托弗。再说,他说他第一眼见到我就爱上了我,就在那次宴会上。”
“真好。”
在我们下方,在草地上,离我们有段距离的地方,有几位客人在池塘边嬉戏。我们看到有位男士,领子在颈后翻起,他在那儿追赶鸭子。最后我说:
“塞西尔爵士最后再好好立个大功这回事,他的巅峰之作。你心里到底替他想到了什么?远行数月,就是为了这个吗?”
莎拉深深吸了一口气,凝视的眼神变得认真而沉着。“克里斯托弗。你一定知道答案。”
“要是我知道答案……”
“欸,真是的。我们当然是去上海。”
刚听她说出这句话,我心中的感受实在无法描述。也许心里多少还有点惊讶。不过最主要的是,我记得那是某种解脱;心中有种诡异的感觉:自从多年前在查林沃思俱乐部第一眼见到她,我心中就有个期待,等候这样的一刻来临;我也可以这么说:我跟莎拉的整段友谊,一直朝着这一点前进,如今终于走到了。接下来说的这些话,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仿佛我们早在哪儿演练过许多回。
“塞西尔在那里是老地头了,”她继续说,“他觉得他也许有能力把那里的事情理出头绪,他觉得他该去。因此我们非去不可。下星期。我们的行李都已经打包好了。”
“那么,我诚挚地祝福塞西尔爵士,祝福你们两人,顺利完成在上海的任务。你是不是盼着要去?我觉得你一直盼着。”
“当然了。我当然期望。这种事情,我已经等了好久。我实在非常厌倦伦敦了,还有……还有这一切的一切”——她的手往旅馆的方向一挥。“我也不再年轻,有时候我觉得我的机会不会再来。不过现在不同了,我们要去上海。怎么了,克里斯托弗,有什么不对吗?”
“我想这件事,或许你会觉得没有什么,”我说,“不过我还是说说好了。你知道,我自己一直想要回上海一趟。我是说,去……去解决那里的问题。我一直这么想。”
有一会儿,她凝视着夕阳。接着她转向我,面露笑容,我想她的笑容里充满悲伤,还带了一丝指责。她伸出一只手,温柔地碰碰我的脸颊,然后又回头去看风景。
“也许塞西尔有办法很快就把上海的事情解决,”她说,“也许没办法。总之,我们会留在那里很久。所以,如果你刚才说的话当真,克里斯托弗,我们很可能会在那里碰面。对不对?”
“没错,”我说,“确实如此。”
到莎拉出发之前,我都没再见到她。她原本就可以指责我这么多年迟迟没有行动,那么现在,如果我再不有所作为,她就更有理由对我失望了。有件事不言自明:不管过去的几个月间塞西尔爵士在上海有了什么进展,解决方案依然遥不可见。全球的紧张情势持续升温;饱学之士把我们的文明比喻作干草堆上扔了点燃的火柴。此刻,我还在这儿,依然在伦敦闲着。不过,随着昨天那封信件的到来,情况大不相同了;我可以说,那最后一片拼图到齐了。一点不假,我亲自回去的时机终于来临,回到上海——事隔多年——回去“斩除毒蛇”,如同那位埃克塞特来的正派警探所说。
不过这事也有代价。上午稍早的时候,詹妮弗跟昨天一样外出购物——再添购最后几件她声称新学期必备的东西。出门时她显得既兴奋又快乐;她还完全不知道我的计划以及我昨夜与吉文斯小姐讨论的事。
我请吉文斯小姐到客厅,邀了三次她才肯坐下。也许她多少猜到我要谈的事,觉得跟我坐下来谈,等于是共谋。我尽可能把事情对她解释清楚;尽量让她了解事情的重大;还有,这件事我已涉入许多许多年了。她听我说话未做反应,只到了我稍停一会儿时,她才问我一个简单的问题:我要去多久?我想我接着又说了一会儿,想办法对她解释,为什么我要处理的这种事,没法给一个确定的时间进度。我隐约记得后来是她问了什么打断我的话,接着我们讨论了几分钟,设想我不在的时候会发生的种种状况。我们费尽力气谈了这些事情,她起身正要离去时,我对她说:
“吉文斯小姐,我很清楚,短期之内,虽然有您竭尽心力照顾詹妮弗,但我不在家,她心里恐怕还是会不好受。可是,如果您就长期的影响来看,我走上刚才向您解释的那条路,不论对詹妮弗还是对我,恐怕才会是最好的事。更何况,要是哪天她知道了,她的监护人竟然在他最神圣的使命发出召唤之际转身逃去,她如何能爱他,尊敬他?不管她现在想要的是什么,等她长大以后只会鄙视我。那样对我或对她又有什么好处?”
吉文斯小姐目不转睛凝视着我,然后说:“这点您说得有理,班克斯先生。”接着又补上一句,“不过她会好想您,班克斯先生,她会好想您。”
“没错,没错,我相信会是如此。可是吉文斯小姐,难道您不明白?”这时我的声量也许提高了些,“难道您不明白现在的局势有多急迫?您不知道世界的动乱不断在加剧吗?我不能不去!”
“当然,班克斯先生。”
“对不起。我向您道歉。今晚我有点激动。总之,今天发生了好多事。”
“要不要由我来告诉她?”吉文斯小姐问我。
我想了想才摇摇头。“我看不要,还是我来说好了。我会找个适当的时机再告诉她。在此之前,可否请您先别对她说什么。”
昨晚我本想今天找个时间告诉她。不过再三考虑之后,我觉得时机还未成熟;再说,她目前对于即将开始的新学期还兴致勃勃,没必要破坏这种心情。无论如何,此刻最好是先把事情搁着,等我把一切安排妥当,再到学校找她。詹妮弗这女孩坚强得很,没理由担心她会因为我远行而伤心过度。
然而,我此时不禁想起两年前的那个冬日,那天是我第一次到圣玛格丽特中学去见她。我正好在离校不远处办案,她也刚住校不久,因此我决定去找她,看看她过得好不好。
学校包括一栋大宅,再加上周围的草地。大宅后面是一片草坡,坡底有片湖。也许因为有湖,我去的那四次,那一带都有薄雾笼罩。鹅儿四处漫步,闷闷不乐的园丁则整理着水边的草坪。大体上环境有些清冷,尽管那里的老师,每次我见到都表情亲切。那一天,我记得有位纳丁小姐——五十多岁的和善女士——领着我走过寒冷的走廊。走到一半,她停在一处墙凹边,压低声音对我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