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根据绢江和一条的描述,不难推测,花江与一条的关系比较接近我与美千代,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
“你师傅知道你想辞职么?”我换了个问法,暂时不去深究。
虽然和一条见过一次面,可回想当时他的态度,包括接电话的口吻,给我留下的印象是,他一直以来都把花江当作自己的左右手,甚至是身体的一部分。
“师傅的事情随他去吧,”花江倒说得很干脆,“算起来,我也跟了他十五年了,就算现在离开他,也没什么不可以的。”
“但是,你师傅可不会爽爽快快地放你走吧?”
“不知道。应该也不至于坚决不肯吧。而且我们早就没有那种关系了。”花江若无其事地说。
“我猜也是这么一回事。”我略微顿了顿,低声道。
“师傅那时候一直不答应收我为徒,你让我怎么办啊。”花江一副不堪回首的表情。
“后来呢?”
“师傅毕竟是个男人,我那时候也很年轻。”
何止是年轻,花江当年才十六岁,而一条应该已经与现在的我年纪相当。一条曾经表示被花江的热情所打动,这才收她为徒,实情却没有那么冠冕堂皇。
“当时师傅刚离婚不久,和那个跟他外遇的女徒弟也分手了,正是要人陪的时候。他收我为徒后,无论出差还是别的什么事,我都陪在他身边。做这一行只能自己偷师,我师父绝对不会直接教的。”
“你这么想成为购物专家么?”
初中毕业的小姑娘,为什么要为了一份工作,不惜出卖自己的肉体呢?更何况,对方的年纪都可以当她爸爸了。
“我确实想试试看。但说实话,那阵子我连个住的地方都没有,要是师傅没有收留我,我可能真的就饿死街头了。”
“你为什么不回绢江太太那儿去呢?”
“当时,也有妈妈的原因,我特别讨厌外婆。在你看来,也许是师傅玩弄了我,其实并不是这样。男人和女人之间,就算年龄相差比较大,原本也不能把错完全归到任何一方。”
“这点我完全同意。”我表示赞同,“这么说起来,你现在还是喜欢你师傅的咯?”
“我说不上来。无论如何,师傅都是我的救命恩人。我父亲去世时,葬礼之类的也全部都是师傅操办的。我父亲一个人住在涩谷,有一天我去公寓看他,发现他躺在被窝里,身子已经冰冷了。我方寸大乱,首先就给师傅打了电话。他立刻赶过来,他说自己也有过相似的经验,还说我父亲太可怜了,跟我一起哭了很久。要是没有师傅在我身边,当时的我,还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样呢。”
听到这里,我不禁有些意外,一条居然会陪花江一起落泪。
可以肯定的是,花江直到现在都没有对一条彻底死心。
哪怕存在着近乎两代人的年龄差距,古往今来类似的故事从来不绝于耳。
见我默不作声,花江道:“我想要改变。我此前的人生道路,虽然谈不上有多么值得骄傲,但我自己并不觉得于心有愧。可同时,我也一直觉得,这样的生活是时候画上句号了。跟师傅之间的事也好,跟外婆的生活也罢。我希望自己能够活得更踏实一些。”
不知怎的,我的脑海里浮现出天堂金花树蛇的画面。说起来,让我知道有这种蛇存在的,恰恰是眼前的花江。
被孤独销蚀得体无完肤,找寻能够成为彼此生命支柱的对象,把某个人视为自己的救命恩人,玩弄别人,又被别人玩弄……人生在世,会有各种各样的际遇。
然而,在那些过眼云烟背后,在另一个维度上,总会有那么几个机遇突然到访,令我们的人生发生本质性的变化。
遭到天敌蜥蜴捕食的天堂金花树蛇,将自己的肋骨展开呈U字形,宛如缎带般扁平,从而能在空中滑翔一百多米的距离。当那个瞬间翩然降临,或许我们也能够奇迹般地重新打造自己的人生。
“你想做哪方面的工作呢?”我注视着花江的眼睛问。
“我毕竟有购物专家的经验嘛,还是想做服务业相关的工作。例如说展示厅的接待员之类的。我在想,这类型的工作也许你能帮我物色物色。”
我们公司的合作伙伴数不胜数,包括住宅开发商、住宅设备制造商,销售相关产品的公司,电力公司以及燃气公司等等。正如花江所想,如果她愿意在展示厅工作,找我帮忙无疑是近水楼台。
“我可以介绍你几家有样板展示厅的公司,但至于请不请你,我就不敢打保票了。我最多可以帮你跟他们打声招呼,让你去参加面试。”
“当然,当然,接下来就是我个人的能力问题了。”
“那好,下周我先找几家比较靠谱的给你。下下周估计你就能去面试了。”
“真的吗?”
“嗯,这样吧,你先写份简历寄给我,一份就够了。”
“好的。星期一我就送到你们公司前台去。”
“行。”
“拜托你了。”花江挺直腰杆,礼貌地低头致谢。
我觉得面试多半难不倒她。而且,既然有我出面推荐,只要没有什么严重的问题,录用应该并不困难。
十一点多了。我们喝了三个多小时,我诧异于时间过得这么快。
谈妥正事后,花江看起来轻松了不少。她津津有味地喝着兑过水的烧酒。我因为连着喝了两顿,此刻已经有几分醉意。
花江能够顺利与一条龙凤斋分开么?
我望着她暗自思忖。用她自己的话说,他们“早就没有那种关系了”,即便如此,长期以来构建起的纽带却不会如此轻易断裂。比照我与美千代的关系,这是显而易见的。
“对了……”花江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双眸闪烁,“你为什么对女人没兴趣啊?是一直都这样吗?”她忽然问道。
“我的身子不听使唤。”我回答。
花江面露惊讶之色。
“我跟离了婚的老婆之间有个儿子,儿子出生后不久,我们就没有性生活了。”
“就是ED对吗?”
“是的。起初我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造成的,直到离婚以后,我才恍然大悟。”
花江依旧听得一头雾水。
“其实,儿子并不是我的。”
“原来是这样啊……”花江不禁诧异道。
“跟老婆分开一段时间后,我就对男女之事失去了兴趣。不仅仅是肉体关系,精神上也完全不感兴趣了。就这样过去十年,现在我连性欲是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
花江不可思议地望着我。
“真好,这样才好。”
一段时间的沉默后,我只听她这么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