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第2/6页)

“看这个,”莱克西敲着珀尔耳朵旁边的一张照片说,“约翰·C. 辛克莱上尉,你难道不想见见他吗?”

“你知不知道,”伊奇说,“假如他还活着,现在都九十四岁了,说不定还得依靠助行器走路呢。”

“我的意思是,假如你回到了过去,难道不希望遇到这样的人吗?没必要抠字眼,伊奇。”

“他可能轰炸过城市,”伊奇说,“也许杀死了许多无辜的人,这些人可能都干过这种事。”她朝一整面墙上的空军照片挥挥手。

“伊奇,”理查德森太太说,“还是下次再上历史课吧。我们来这里是为了庆祝莱克西的成就。”她朝桌对面的莱克西挤挤眼,顺便也向坐在莱克西旁边的珀尔挤了一下眼睛。“敬莱克西。”理查德森太太举起血腥玛丽,莱克西和珀尔举起橙汁,高脚杯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敬莱克西,”伊奇回应道,“我相信耶鲁将会是你理想中的大学。”她晃晃手里的水杯,仿佛希望杯里的液体是更够劲儿的东西,她们旁边那桌有个小婴儿,提起肥嘟嘟的小拳头砸向桌布,桌上的餐具微微颤动起来。

“哎哟我的天,”莱克西惊喜地小声说,身体往婴儿的方向靠了靠,“你真可爱,你是世界上最可爱的宝宝。”

伊奇翻着白眼站起来。“小心这个人,她有点儿不正常,”她对婴儿的父母说,“说不定还会偷孩子。”没等别人回应,她就快步朝房间另一头的自助餐柜台走去。

“请原谅,那是我女儿,”理查德森太太对婴儿的父母说,“她正处于叛逆期。”她朝婴儿笑笑,小孩正在啃勺子。“莱克西,珀尔,你们怎么不过去选吃的?我在这里等着你们。”

当大家回到桌边时,理查德森太太开启了她一直以来精心准备的话题,她发现这次谈话进行得比她事先设想的简单得多。她首先开始谈论天气:她希望莱克西去纽黑文的耶鲁校园参观时,天不要太冷;他们可能得给莱克西买一件暖和的外套、一双新靴子和一床羽绒被。然后她转向珀尔。

“你呢,珀尔?”理查德森太太问,“你去过纽黑文吗?”

珀尔吞下一块煎蛋饼,摇摇头。“没有,从来没去过,我妈妈不喜欢东海岸。”

“真的吗?”理查德森太太说,她拿刀尖划着水煮蛋,金色的蛋黄流出了一小摊,“你们没去那边旅行,真是有点儿遗憾,那里有许多可以看的东西,文化氛围也很浓。几年前我们去波士顿旅行,还记得吗,姑娘们?‘自由之路’‘茶党船’、保罗·赖维尔的房子。当然还有纽约,在那里,可以做的事情太多了。”她慈祥地对珀尔笑笑,“希望你有一天能去那里看看,我相信,没有什么比旅行更能增加年轻人的见识。”

不出理查德森太太所料,珀尔变得很激动。“噢,我们去过很多地方,”她说,“伊利诺伊、艾奥瓦、堪萨斯、内布拉斯加——”她顿了顿,“我们连加州都去过几次呢。”

“多好啊!”理查德森太太给珀尔的玻璃杯里添满橙汁,“你们真的去了不少地方,你喜欢四处旅行吗?”

“还可以吧,”珀尔拿叉子戳着一块鸡蛋,“我妈妈完成一个项目时,我们就会搬家,新地方会给她新的灵感。”

“长大以后,你会成为一个真正的世界公民。”理查德森太太说,珀尔脸红了,“你很可能比其他青少年更了解这个国家,连莱克西和伊奇——虽然我们也经常旅行——连莱克西和伊奇也只去过几个州而已。”然后,理查德森太太故作漫不经心地问:“你们在哪里住的时间最长?你是在哪儿出生的?”

“嗯,”珀尔咽下嘴里的鸡蛋,“我出生在旧金山,但我还是个婴儿的时候就和妈妈搬走了,所以根本不记得那里了。我们从来不在一个地方久待。”

理查德森太太将这条信息暗自记在心里。“将来你可能想要回去,”她说,“我相信人需要寻根,出生地对你身份的塑造起到了决定性的作用。我出生在西克尔,你知道吗?”

“妈妈,”伊奇说,“珀尔不想听你讲那些陈芝麻烂谷子,没人愿意听。”

理查德森太太没搭理她。“我的外祖父母是第一批迁到这里的人,”她说,“这里曾经是农村,你相信吗?他们有自己的马厩和马车棚,周末时会出去骑马。”她转向莱克西和伊奇说:“你们两个恐怕不会记得我的外祖父母,他们去世时,莱克西才刚出生。无论如何,他们搬到这里,住了下来,他们真心相信西克尔的价值观。”

“西克尔人不都是些独身主义和共产主义者吗?”伊奇喝着水问。

理查德森太太瞟了她一眼。“这里的价值观是相信周到的规划、人人平等且多样。真正意义上的平等。他们把这套价值观传给了我母亲,她又传给了我。”她再次转向珀尔:“你妈妈是在哪里长大的?”

珀尔有些慌张,“我不太确定,也许是加利福尼亚?”她戳着自己那份已经变硬了的煎蛋,“她很少谈论这些事,我猜她已经没有别的家人了。”其实,珀尔从来不敢问米娅她来自哪里,米娅也会轻而易举地转移话题。“我们是游牧民族”,她会这样告诉珀尔,“现代的吉卜赛人,就是我们。从来不踏入同一个地方两次”。或者“我们是马戏团的后裔”。还有一次,她说:“我们身体里流淌着流浪的血液”。

“你应该弄清楚,”莱克西插嘴道,“去年的‘历史日’,我就做过这方面的调查。埃利斯岛有一个巨大的数据库,储存着来美国的移民名单和船舶清单什么的。假如你知道你祖先是什么时候移民过来的,可以从人口普查资料里查询家族史,我就找到了我们家在南北战争之前的祖先名字。”她放下橙汁,“你妈妈知不知道她的祖先是什么时候来美国的呢?”

理查德森太太觉得话题有点儿失控。“莱克西,你听上去就像个新手记者,”她揶揄道,“你可以考虑下耶鲁的新闻学专业。”

莱克西“哼”了一声:“不用了,谢谢。”

“莱克西,”伊奇在母亲说话之前打断了她,“想要成为下一个朱莉娅·罗伯茨。今天的阿德莱德小姐,未来的美国甜心。”

“闭嘴,”莱克西说,“朱莉娅·罗伯茨上高中时很可能也加入过戏剧社。”

“我喜欢。”珀尔说,大家都看向她。

“喜欢什么?”莱克西问。

“成为记者,”珀尔说,“调查一切,讲述别人的故事,寻找真相,把它写出来。”她的语气里带着只有青少年才有的那种热诚,“你是在用文字改变世界,我也喜欢这样。”她抬眼看着理查德森太太,对方第一次意识到珀尔的眼睛大得出奇,“我想要做你正在做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