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第2/4页)

这时候,在离警察局只有两条大街的法院办公室里,秘书显得很开心。整个上午,他待在办公室里打瞌睡,忽然一睁眼,瞥见了蕾薇卡·德阿希斯白光耀眼的胸脯,想回避都来不及。那是临近中午的时候,事情来得像闪电一样急促。洗澡间的门突然打开了,那个令人着迷的女人一丝不挂地走出来,只在头上裹着一条毛巾。她轻轻地喊了一声,赶忙将窗户关上。

秘书躲在办公室的暗影里,待了足有半个小时,那女人的身影还在眼前晃来晃去,害得他心猿意马。快十二点了,他锁上门,走出办公室,想找个什么人聊一聊,回味回味这件美滋滋的事。

路过邮电局时,局长向他招了招手。“咱们这儿要来一位新神父了,”局长说,“阿希斯寡妇给教皇写了一封信。”秘书表示不想听下去。

“做人的第一美德,”他说,“就是要守口如瓶。”

在广场的拐角,秘书碰见了本哈民先生。他的店门前有两个水坑,他正站在水坑前,琢磨着怎么跳过去。“这件事您要是知道了呀,本哈民先生。”秘书开了个头。

“什么事?”本哈民先生问。

“没什么,”秘书说,“这个秘密我至死也不向人披露。”

本哈民先生耸耸肩。只见秘书像个青年人似的一纵身跳过水坑,他也冒险跳了过去。

本哈民先生不在的时候,有人把一个三屉饭盒放在店铺后面的房间里,还有盘子、叉子和叠好的桌布。本哈民先生十分利落地打开桌布,把东西摆好,准备用午饭。他先喝了点汤,黄澄澄的汤上漂着一圈圈的油花,还有一块排骨。另外一个盘子里是白米饭、炖肉,还有一块煎木薯。天气慢慢热起来了,但本哈民先生根本没有在意。吃完饭,他把盘子叠在一起,把一屉一屉的饭盒摞好,喝了一杯水。

他正要把吊床挂起来,听见有人走进店铺。

一个有气无力的声音问道:

“本哈民先生在吗?”

他探了探头,一看是一位穿着黑衣服的妇女,头上包着一条毛巾,皮肤是暗灰色的。原来是佩佩·阿马多的母亲。

“不在。”本哈民先生说。

“哦,是您啊。”女人说。

“我听见您叫了,”他说,“我是装糊涂,我知道您找我干什么。”

本哈民先生挂好吊床,那个女人站在店铺后面的小门那里犹犹疑疑的。她每喘一口气,喉咙里就发出一种轻微的咝咝声。

“别待在那儿,”本哈民先生粗声粗气地说,“要么出去,要么进来。”

她在桌子前面的凳子上坐下来,默默无声地啜泣着。

“对不起,”他说,“您应该懂得,要是大家看见您在我这儿,我也就跟着沾上边了。”

佩佩·阿马多的母亲从头上摘下毛巾,擦了擦眼睛。本哈民先生拴好吊床以后,习惯性地拽了拽绳子,看拴结实了没有。然后他走过来和那个女人说话。

“您这趟来,”他说,“是想叫我写份状子?”

女人点了点头。

“这就是说,”本哈民先生接着说,“您还相信那个玩意儿。眼下呀,”他低声道,“打官司不靠状纸,专靠枪子儿。”

“人们都这么说,”她答道,“可是弄来弄去,只有我的孩子关在监狱里。”

她一边说话,一边把攥在手里的手帕打开,从里面拿出几张被汗水浸湿的票子,一共是八个比索。她把钱交给本哈民先生。

“我就剩这点钱了。”

本哈民先生瞟了一眼,耸了耸肩,拿起钞票,放在桌子上。“我明知道这是白耽误工夫,”他说,“好吧,我给您写,无非是向上帝表示一下我的为人有多么固执。”那个女人默默地表示感谢,又啜泣起来。

“无论如何,”本哈民先生劝她说,“您得求镇长开开恩,准许您去探望一下孩子,劝劝他把知道的事说出来。除此之外,这张状子简直起不了任何作用。”

佩佩·阿马多的母亲用毛巾擦了擦鼻子,然后把毛巾包在脑袋上,走出店铺,连头也没回一下。

本哈民先生一觉睡到四点钟,到院子里洗脸的时候,天已经放晴了,许多小虫子在空中飞来飞去。他换上衣服,梳了梳那几根稀稀落落的头发,然后到邮电局去,买了一张正式的公文纸。

本哈民先生正要回到店里写状子,忽然觉得镇上好像出了什么事。远处传来叫喊声。几个年轻人从他身边跑过去。他忙向他们打听,小伙子们一边跑一边告诉他是怎么回事。于是,他又回到邮电局,退还了公文纸。

“用不着了,”他说,“他们刚把佩佩·阿马多处决了。”

镇长还没有完全醒过来。他一手拿着皮带,另一只手系着军衣扣子,腾腾两下跳下了住所的楼梯,看看天色,弄不清是什么时候。不管有事没事,他总要到警察局去一趟。

一路走来,各家的窗子都关得挺严实。走到街中心时,只见迎面跑过来一个女人,两臂朝左右伸开。几只蚊子在清新的空气中飞来飞去。镇长还没有弄清出了什么事,掏出手枪撒腿就跑。

一群妇女正要强行闯进警察局的大门。几个男人拦着,不让她们进去。镇长三拳两脚推开人群,背靠住大门,枪口对准大家。

“谁敢往前走一步,我就毙了他。”

从里边顶住门的那名警察打开大门,端起上了膛的步枪,吹起警哨。另外两名警察跑到阳台上,朝天放了几枪。人群立即朝大街的两头散开了。这时候,那个女人像只狗似的嗷嗷叫着出现在大街拐角处。镇长一下子认出了是佩佩·阿马多的母亲。于是,他连忙跳了一下,躲进警察局里,从楼梯上命令门口那名警察说:

“看住这个女人!”

警察局里像死一般沉寂。其实,究竟出了什么事,镇长并不清楚。他把堵在牢房门口的警察拽开,才看见佩佩·阿马多。阿马多趴在地上,身体蜷缩成一团,两手夹在大腿中间,脸色煞白,但身上没有血迹。

镇长看了看,确实没有伤痕,他把尸体仰面朝天放好,把死者的衬衣下摆塞进裤子里,系好裤扣,最后又给他系上皮带。

镇长站起来时,心情已经平静下来。他站在警察对面,脸上露出了疲倦的神情。

“谁干的?”

“大伙儿,”那个黄头发大个子说,“他想逃跑。”

镇长心事重重地看看他,一时间好像找不到什么话说。“你这套瞎话,谁也不会相信。”说着,镇长朝大个子走过去,伸出一只手。

“把枪给我。”

警察解下枪带,交给镇长。镇长取出两颗打过的弹壳,换上两发新子弹,把废弹壳放进衣兜里,然后把枪交给另一名警察。黄头发大个子(从近处看,他的脸上还有一股孩子气)被带到旁边的那间牢房里。走进牢房,他把衣服全部脱掉,交给镇长。这些事做得不慌不忙,仿佛举行什么庆典似的,每个人都知道自己该干什么。最后,镇长亲自关上死鬼佩佩·阿马多的牢房门,走到院子的平台上。卡米查埃尔先生还在板凳上坐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