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第2/4页)
从客厅对面传来了安德·科斯特莱尼兹让几千把小提琴奏起的《黑夜和白昼》的乐声。罗恩的房门开着,我看见他硕大的身躯直挺挺地躺在床上,和着唱片的声音在唱歌。歌词是《黑夜和白昼》里的,但我辨别不出罗恩的调门。过一会儿,他拿起电话,要接线员接密尔沃基。在接线员接线的当口,他转过身子,开大了留声机的音量,使乐曲声通过电话传到九百英里外的西方。
我听到朱丽叶在楼下说:“哈哈,布兰达哭了。”
布兰达接着跑上楼梯。“你也会有这么一天的,你这小鬼!”她叫着说。
“布兰达!”帕丁金太太喊道。
“妈妈!”朱丽叶哭了起来,“布兰达骂我!”
“出了什么事!”帕丁金先生高声问。
“你叫我,帕太太?”卡乐塔问。
罗恩在他那间房里说:“喂,哈莉,我通知了他们……”
我坐在那件布鲁克斯兄弟牌衬衣上,出声念着自己的名字。 “愿上帝惩罚她!”布兰达对我说,一边在我房里来回踱步。
“布兰恩,你认为我应该走——”
“嘘……”她走到我的房门边倾听着,“他们去会客了,谢天谢地。”
“布兰达——”
“嘘……他们走了。”
“朱丽叶也走了?”
“是的,”她说,“罗恩在他房里吗?他的门关着。”
“他出去了。”
“你听不见任何人在这里走动,他们穿着软底鞋到处爬,哦,尼尔。”
“布兰恩,我大概住过明天就走。”
“噢,妈妈不是在生你的气。”
“我在这儿碍事。”
“一切都怪罗恩,真的。他要结婚了,把妈妈弄得晕头转向,我也够呛。现在有了那个宠儿哈莉特在身边,她会忘记我的存在。”
“这对你不正合适吗?”
她走到窗前向外张望。那里又黑又凉,树木嗖嗖作响,像晾着的被单一样翻动。外界的一切表明九月即将来临,我第一次意识到布兰达返校的日子已近。
“没问题吧,布兰恩?”可她没有听我说。
她走到房间另一头的门前,把它推开。
“我以为这是个衣帽间呢。”我说。
“这里来。”
让门敞开着,我们俩探身进入黑暗之中,只听屋檐上传来一阵风的嘶叫。
“这里有什么呀?”
“钱。”
布兰达走进那间屋子。当一盏六十瓦的灯泡被拧亮后,我看见这地方塞满了旧家具:两张后背有软垫的转椅,一只中间放有大厚垫子的沙发,一张桥牌桌子,两只露出衬垫的桥牌椅子,一块银质剥落的镜子,以及没有灯罩的灯,没有灯的灯罩,一张台面上玻璃破碎的咖啡桌,一堆卷起的幕帷。
“这是什么地方?”
“储藏室。放我们的旧家具。”
“多旧?”
“从纽瓦克搬来的,”她说,“这里来。”她在沙发前趴下,把大厚垫子掀开,往里瞅了瞅。
“布兰达,我们在这里究竟要干什么?你快变成灰人了。”
“不在这里了。”
“什么?”
“那笔钱,我告诉过你了。”
我在转椅上坐下,扬起一片灰尘。外面开始下雨了。我们可以嗅到从储藏窒另一端隐约可见的通风口飘来的秋天的潮气。布兰达从地板上站起来,坐在沙发上。她的膝盖和紧身短裤都给弄脏了。当她把头发往后抹时,前额也沾上了灰尘。在这凌乱的尘埃中,我产生了一种奇怪的幻觉——仿佛看见我们俩置身于这凌乱与尘埃之中:我们像一对刚迁入新居的年轻夫妇,在清点了家具、财产和估量了未来之后,突然感到惟一能使我们快乐的是外界清新的空气。它使我们感觉到自己还活着,但它却不能填饱我们的肚子。
“什么钱?”我又问。
“几叠每张一百元的钞票。从我还是个小女孩的时候起……”她深深吸了一口气说,“我小时候,刚从纽瓦克搬到这儿,一天父亲把我带到这里。他把我带进这间屋子,对我说如果他有什么三长两短,他希望我知道从哪里取得属于我的那笔钱。他说那钱不属于别人,只属于我,并要我不对任何人说,即使是母亲或罗恩也不例外。”
“有多少钱?”
“三叠百元的钞票。以前我从不去看它,我九岁那年,大概像现在朱丽叶这么大,那时我们搬来还不满两个月,我记得每星期上这儿来一次,趁着只有卡乐塔一人在家,我就爬到沙发下面看钱是否还在那里,它总是在的,他从来没有再提起过这钱,从来没有。”
“现在钱在哪儿?可能给人偷了?”
“我不知道,尼尔。我猜是他把钱取回去了。”
“天呐,找不到钱时,”我说,“你没有告诉他,会不会是卡乐塔——”
“我刚刚才知道钱没有了。很早以前我就来找那钱了……以后我又把它忘了。也许是根本没想到它。我总是够花的,不需要这笔钱。我想他以为我不再需要它了。”
布兰达走到那狭小的积满灰尘的窗前,在上面划着自己名字的第一个字母。
“为什么现在你又需要它呢?”我问。
“我不知道……”说完,她走过去把灯泡拧了下来。
我在椅子上一动不动,穿着紧身短裤和衬衣的布兰达,此刻就好像一丝不挂地站在几英尺远的地方。我发现她的肩膀在发抖。“我要找到它并把它撕成碎片,然后把这该死的碎片塞进她钱包里!只要钱在,我发誓,我会这样做的。”
“我不会让你这样干的,布兰恩。”
“你不让?”
“不让。”
“和我做爱吧,尼尔,就现在。”
“什么地方?”
“就在这儿!在这粗劣、粗劣、粗劣的沙发上。”
我顺从了她。 第二天早晨布兰达准备了我们俩的早点。罗恩今天开始上班——我回到房里还不到一小时就听到他边淋浴边唱歌。事实上,当克莱斯勒轿车载着他们父子俩开出车库,去纽瓦克帕丁金商店时,我还醒着。帕丁金太太也不在家,她已驱车去犹太会堂和克莱尼茨拉比商谈婚事了。朱丽叶在后草坪帮卡乐塔晒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