恋爱中的骗子(第5/11页)

“沃伦?你想听听艾德里安的事吗?劳拉的爸爸?因为我真的想跟你说说,要是你有兴趣听的话。”

“当然想。”

“嗯,艾德里安是个美国军官。一个年轻的少校,要么现在也许是个中校了,不管他在哪儿。我甚至不知道他现在在哪儿,滑稽的是,我也不关心了。我真的一点都不在乎了。可是我和艾德里安有过一段很美好的时光,直到我跟他说我怀孕了,他就呆住了。他就那么呆住了。哦,我想我并没有真的以为他会向我求婚还是怎么样——他在美国国内有个上流社会的富女孩在等他,我知道。可是他变得很冷漠,要我去堕胎,我说不。我说:‘我要把这个孩子生下来,艾德里安。’他说:‘好吧。’他说:‘好吧,可是你只能靠自己,克丽斯汀。你得能怎么养就怎么养这个孩子。’这时,我决定去找他的指挥官。”

“他的指挥官?”

“嗯,总得有人出面啊,”她说,“总得有人让他认清自己的责任。天哪,我永远都忘不了那一天。那位团长很威严,叫马斯特斯上校,他只是坐在办公桌后面看着我,听我说,点几下头。艾德里安跟我在一起,一声不吭;办公室里只有我们三个人。最后马斯特斯上校说:‘嗯,菲利普斯小姐,就我来看,可以这样总结:你犯了个错误。你犯了个错误,就得承担这个错误。’”

“是啊,”沃伦不自在地说。“是啊,嗯,那肯定是——”

但是他不用把那句话说完,或者说别的任何话,那些话也许能让她知道他对那个故事压根一个字都不相信,因为她在哭泣。她刚开始啜泣时,就蜷起了膝盖,把她头发乱了的头部一侧放在膝盖上;后来她小心地把空杯子放到地板上又推到床下,背对着他哭了又哭。

“嗨,好了,”他说,“好了,宝贝,别哭了。”他把她的身子扳过来,把她拥在怀里,直到她平静下来,他也只能这么做。

过了许久,她说:“还有酒吗?”

“有一点。”

“嗯,听着,我们把它喝完,好吗?格雷丝不会介意的,要么如果她想让我出钱,我会给她的。”

第二天早上,因为情绪波动和睡了一觉,她的脸很肿,她想用手指挡着。她说:“天哪,我想我昨天晚上喝得很醉。”

“没关系,我们都喝得很多。”

“嗯,对不起。”她就像习惯时常道歉的人那样,不耐烦到几乎是挑衅地说,“对不起。”她已经照看过孩子,这时穿着褪色的绿色浴袍,在那个小小的房间里摇摇晃晃地走着。“不管怎么样,听着,你还会来吧,沃伦?”

“当然。我给你打电话,好吗?”

“不,这儿没电话,可是你很快还会再来吧?”她跟着他走出前门,在那里他转过身,从她眼里看到了确凿无疑的恳求之意。“你白天来的话,”她说,“我都在家。”

有几天时间,在书桌前无所事事时,或者在这年一个真正的春日去街上及公园里漫步时,沃伦发现除了克丽斯汀,他没法想别的事。万万没想到他这辈子竟会遇到这种事:一个年轻的苏格兰妓女爱上了他。他完全是一反常态地自信心高涨,开始视自己为一个少见而又得天独厚的心灵冒险者。想到克丽斯汀躺在他怀里悄声说“哦,我爱你”,他在阳光下像个傻子一样笑着。别的时候,在想到她身上那么多令人同情的方面——缺乏幽默感的无知,松松垮垮的廉价内衣,喝醉后的哭泣——时,他有了种不同的、更为微妙的快感。甚至她讲的“艾德里安”(这个名字几乎肯定是来自女性刊物)的故事也容易原谅——要么这样吧,等他一旦找到一个聪明而温和的方式,就会让她知道他早就知道那不是真的。他也许最终还是得想办法告诉她在他说自己也爱她时,并没有当真,但是那些都可以等等。完全不用着急,现在这个季节是春天。

“知道我最喜欢你哪一点吗,沃伦?”他们在一起度过的第三个或者第四个夜晚很晚的时候,她问道。“知道我很爱你哪一点吗?就是我觉得我可以信任你。我这辈子只想这样:找个可以信任的人。你看我一再犯错,因为我信任人,到头来却发现他们——”

“嘘,嘘。”他说,“没关系,宝贝。我们这会儿睡吧。”

“嗯,等一下嘛。听一分钟好吗?因为我真的想跟你说件事,沃伦。我认识一个男孩叫杰克[4],他老是说他想娶我什么的,可是问题在这儿:杰克爱赌钱,他永远都会爱赌钱。我想你能猜到那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

“指的是钱,就是这个意思。给他赌本,赌输了给他垫上,帮他熬过一个月,直到他发薪那天——哈,天哪,现在我想起来就觉得恶心。几乎有一年时间。你知道我总共拿回来多少钱吗?嗯,你不会相信的,我还是跟你说了吧。要么等等——我给你看看,等一下。”

她起了床,跌跌撞撞地过去开了吊灯;突然亮起来,把那个婴儿惊醒了,她睡梦中呜咽起来。“没事儿,劳拉。”克丽斯汀轻声细气地说,一边在梳妆台最上面的抽屉里翻;后来找到了要找的东西,拿到了床这边。“给你,”她说。“看看吧,读一下。”

那是一张廉价的带行的纸,是从某种给上学孩子用的拍纸簿上撕下来的,也没写日期。

亲爱的菲利普斯小姐:

附上两英镑十先令,现在我只能出这么多,也不会有更多,因为我下星期就要回美国了,因为要退伍。

我的指挥官说你上个月给他打了四次电话,这个月打了三次。一定别再这样了,因为他是个忙人,不能这样打电话来打扰他。一定别再给他打电话了,也别给军士长或者这里的任何人打电话。

一等兵约翰·F. 柯蒂斯

“这可不是最扯淡的事?”克丽斯汀说。“我是说真的,沃伦,这可不是最扯淡的事?”

“当然是。”他又读了一遍。那句以“我的指挥官”开头的话似乎让一切全露馅了,扫一眼就戳穿了“艾德里安”的事,沃伦在心里很大程度上,相信约翰·F. 柯蒂斯才是她的孩子的父亲。

“这会儿把灯关了好吗,克丽斯汀?”他说,一边把信递回给她。

“当然,亲爱的,我只是想让你看一看。”她无疑想看他会不会傻得也相信了这个故事。

房间里又暗下来后,她蜷着身子躺在那儿,贴着他的背,他不出声地准备了一段平心静气、合情合理的话。他会说,宝贝,别生气,可是听着,你千万别再拿这些故事糊弄我了。我不相信艾德里安那个故事,也不相信赌徒杰克的故事,所以别来这套了好不好?我们如果可以多少试试互相讲实话,那样不是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