恋爱中的骗子(第7/11页)

“我们聊了什么,阿尔弗雷德?”她问,同时似乎在徒劳地想回忆起来。

“哦,我不知道,亲爱的。”他说。他用叉子在豆子中间搅动,因为高兴和尴尬而变得脸色通红。“我想也没聊什么。”

格雷丝又转过身压低声音亲切地跟她别的听众说:“我们聊了——嗯,什么都聊,又什么都没聊。”她说,“你们知道怎么可能那样吗?就好像我们都知道——你们知道吗?——就像我们都知道我们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最后一句话相对于格雷丝的品位,也似乎有点感情用事了,她忍不住哈哈大笑。“哦,好玩的是,”她笑着说,“我们走后,我的这些朋友也离开了派对一会儿,是去看电影?她们去看了电影,把电影全看完了,后来她们又回到那间酒馆,在那儿一直待到打烊,等到她们又走到那条路上,已经快到第二天早上了,她们发现我和阿尔弗雷德还坐在那道墙上,还在聊天。哈,天哪,她们现在还为那件事跟我开玩笑,我见到我的朋友们时,她们还会,甚至是现在。她们说:‘你们俩到底聊了些什么,格雷丝?’我只是哈哈大笑,我说:‘哦,没什么。我们只是在聊天,如此而已。’”

餐桌上的人一时都相当安静。

“可不是很棒吗?”克丽斯汀语气平静地问。“你们俩就那样找到了对方,可不是很棒吗?”

沃伦说那当然。

那天夜里晚些时候,他和克丽斯汀光着身子坐在床边喝酒时,她说:“嗯,我还是跟你说件事吧:我一点也不介意拥有格雷丝那样的生活。我是说在她遇到阿尔弗雷德之后的那段,而不是以前。”她顿了一下又说,“我想你不会想到,从她现在的样子——我想你不会想到她自己就当过皮卡迪利广场上的女孩。”

“是吗?”

“哈,‘是吗。’她当然是。做了好几年,那还是在战争期间。她进了这一行,因为她那时跟我们别的人都一样,根本不懂事;后来她有了简,不知道怎样离开这行。”克丽斯汀微笑着看了他一眼,中间还挤了一下眼睛。“没人知道简的爸爸是谁。”

“哦。”如果简今天是九岁,那就意味着怀上她和她出生时,是几万个美国黑人士兵驻扎在英国时,据说那些人在英国女孩那儿很吃香,惹得白人部队打架、骚乱——只是在进攻诺曼底地区时带来剧变,让一切都不再重要时才停止。阿尔弗雷德当时应该还在缅甸当战俘,还要等足足一年多才获释。

“哦,她从来没试过否认这件事。”克丽斯汀说,“她从来没在这件事上撒谎,我佩服她。阿尔弗雷德从一开始就知道怎么回事。他们认识的第一天晚上,她就很可能跟他说了,因为她知道瞒不住的——要么也许他早就知道了,因为那群人可能全是皮卡迪利女孩儿;我说不准。但是我知道他清楚。他带她离开了街头,他要了她,他收养了她的孩子。你找不到有多少男人能那样做。我是说格雷丝是我最好的朋友,帮了我很多忙,可是有时候,她表现得她根本不知道自己有多么幸运。有时候——哦,不是今天晚上;今天晚上她是在你面前炫耀——可是有时候,她根本不拿阿尔弗雷德当回事。你想象得出吗?像阿尔弗雷德那样的男人?那可真的让我着急。”

她伸手下去把他们的杯子倒满,等她坐好开始小口呷酒时,他知道自己的下一步该怎么做。

“嗯,所以我想你可以说也在寻找丈夫,对吧,宝贝。”他说,“那当然可以理解,我想让你知道我希望我可以——你知道——向你求婚,可事实上我不能,真的不能。”

“没错。”她平静地说,一边低头看着她手指捏的一根没有点燃的香烟。“没关系,别提了。”

他对两人最后这样说了几句话而感到高兴——即使在他这一方,说了“希望”这样的大谎话。他往这个陌生女孩生活中令人困惑、不无危险的涉足结束了,他现在可以准备有条不紊地撤退。“我知道你会找到合适的人,克丽斯汀,”他跟她说,话说得好心好意,让自己也感觉暖洋洋的。“肯定很快就会实现,因为你是个很好的女孩。同时呢,我想你知道我会永远……”

“哎,我说过别提了,好吗?天哪,你以为我会在乎吗?你以为我他妈在乎你吗?听着。”她站了起来,赤身裸体,在昏暗的灯光下显得强壮。她晃动一根伸得直直的食指,差一英寸就戳到他往后避开的脸上。“听着,瘦鬼。我想找谁都能找到,不论什么时候,你最好搞清楚了。你在这儿,只是因为我可怜你,你最好把这点也搞清楚。”

“可怜我?”

“哼,没错,都是因为你的老婆和你的小女儿那些惨兮兮的破事儿,我可怜你,我想哎,干吗不这样做呢?我就是这个毛病,从来不长记性。我总是迟早会想,干吗不这样做呢?然后我他妈就倒霉了。听着:你究竟知不知道这段时间我能挣多少钱?呃?不,你从来根本没想过那方面,对吧。噢,不,你总是好心好意,花言巧语,不是吗。哼,你知道我怎么看你吗?我看你是个‘庞斯’。”

“什么叫‘庞斯’?”

“我不知道你们那儿叫什么,”她说,‘不过在这里,指的是靠一个那什么样的女人挣钱而生活的男的——咳,算了,管他妈的,操,我累了。过去一点,好吗?因为我是说只能睡觉的话,那就睡吧。”

可是他没有挪过去,而是不出声站了起来,像个受到侮辱的男人一样,气得发抖地开始穿衣服。她扑通一下又坐到床上时,似乎没有注意或者不关心他在干吗,但是没过多久,他在扣衬衫扣子时,他知道她在看着他,准备跟他道歉。

“沃伦?”她用害怕的声音低低地说。“别走。对不起我那样叫你,我再也不说了。请过来跟我在一起,好吗?”

那足以让他的手指停止扣上衬衫,然后很快,就足以让他开始再次解开扣子。现在走,什么问题都没解决,很有可能比留下来更糟糕。再说,给人看成一个胸怀够宽广、能宽恕的男人无疑是不错的。

“……哦,”他又回到床上后,她说,“哦,这样好点了。哦,再靠近点,让我——对了,对了,哦,哦,我想世界上没有一个人想夜里一个人。你呢?”

这是一次脆弱而愉快的停战,一直持续到第二天上午较晚时候,当时他走得尽管紧张,但还是挺愉快。

然而在坐地铁回去的一路上,他后悔没有跟她说出最后的话。坐车时,他在脑子里想了几种最后宣言的开头——“你看,克丽斯汀,我看这样下去根本不行……”或者“宝贝,要是你想把我看成一个‘庞斯’什么的,我想我们该……”——直到他从这节车厢里别的乘客扫他一眼就躲开的不自然眼神中,他才意识到自己的嘴唇在动,还在用手做相应的小小手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