恋爱中的骗子(第8/11页)

“沃伦?”那天下午,电话上传来了朱迪思那老年人的悦耳声音,她是从苏塞克斯打过来的。“我想我有可能星期二去市里,住上一两个星期。会给你添很大麻烦吗?”

他说不要这样说,并说他很盼望她回来,可是他刚放下电话,电话又响了,克丽斯汀说:“嗨,亲爱的。”

“哦,嗨,你好吗?”

“嗯,还行,只是昨天晚上我对你不是很好,我有时候会那样的。我知道挺糟糕,可是我真的会。不过我能给你弥补一下吗?星期二你可以过来吗?”

“嗯,我不知道,克丽斯汀,我在想。也许我们最好可以说——”

她换了语气:“你来还是不来?”

他沉默了一两秒,让她等着,然后才同意去——他当时之所以同意,只是因为他知道当面说最后的话,要比在电话上说好。

他不会整个晚上都待在那里,而会把自己的意思讲清楚就走;如果那幢房子里人很多,他会带她去酒馆,他们可以在那儿不受打扰地谈谈。他决定不再排练怎么说话:到时间他自然会找到正确的用词和正确的语气。

但是他要说的除了得是最后的话,最重要的一点——也是最让人头痛的一点——是一定得说得讲究,不然会给她留下怨恨,可能在电话上有很多麻烦——朱迪思在家,不能再冒这种险——甚至有可能出现比那更糟糕的时候。他能想象他和克丽斯汀下午茶时去朱迪思那里做客,在她的客厅里(“一定把你的年轻朋友带来啊,沃伦”),就像他和卡罗尔以前经常做的那样。他能想象出克丽斯汀等到聊天不活跃时,把杯子和盘子用力放下以加强语气,说:“哎,太太,我要跟你说件新闻。你知道你这位可爱的大侄子是个什么角色吗?呃?嗯,我告诉你,他是个‘庞斯’。”

他本来计划晚餐后过了很久才到,可是这天晚上他们肯定开饭开得晚,因为当时都还坐在餐桌前,格雷丝·阿诺德递给他一个盘子。

“不,谢谢了。”他说,可是不管怎样,他还是坐到了克丽斯汀旁边,因为不那样会显得没礼貌。

“克丽斯汀?”他说,“吃完饭你跟我去酒馆坐一会儿好吗?”

“干吗?”她噙了一嘴食物说。

“因为我想跟你聊聊。”

“我们可以在这儿聊。”

“不,我们没法聊。”

“有什么大不了的事?那我们可以晚点聊嘛。”

沃伦觉得自己的计划开始像沙子一样散开了。

艾米那天晚上似乎情绪很好。不管阿尔弗雷德和格雷丝说什么,都能让她放声大笑;她唱了《难以忘记》中的一段副歌,至少跟克丽斯汀唱那首歌时所带的感情一样丰富;她退到房间中央,脱掉鞋子,伴随着电影《红魔坊》的主题曲,轻轻扭动屁股,为观众跳了一段漂亮的舞蹈。

“你今天晚上干吗不出去,艾米?”克丽斯汀问。

“哦,我不知道;我不想吧。有时候,我只想安安静静待在家里。”

“阿尔弗雷德?”格雷丝叫道,“看看还有没有青柠汁,有的话,我们可以喝金青柠酒了。”

他们在收音机里找到了舞曲,格雷丝的身子软绵绵地靠在阿尔弗雷德的怀里,跳一曲老式的华尔兹。“我喜欢跳华尔兹。”她解释道,“我一直喜欢跳华尔兹。”——可是他们碰到熨衣板并把它撞翻时,突然就停下来了,大家觉得这件事再滑稽不过。

克丽斯汀想证明自己会跳吉特巴,也许是想跟艾米比一比,可是跟她跳,沃伦是个动作笨拙的舞伴:他单脚跳起来,拖着脚步,跳出了汗,也不是真正知道该怎样让她旋出到两人一臂之远,然后再怎样让她旋回来,所以他们的表演也变得难看,让大家哈哈大笑。

“……哦,真好啊,我们都是这么好的朋友。”格雷丝·阿诺德说,一边迫不及待地又打开一瓶杜松子酒。“我们今天晚上只是在这儿开开心心的,世界上没有任何别的要紧事,对吗?”

对。过了一会儿,阿尔弗雷德和沃伦一块儿坐在沙发上讨论英国和美国军队的异同,这是和平时期的一对老兵;后来阿尔弗雷德起身再去喝一杯,艾米微笑着坐到他空出的地方,轻轻用指尖碰了碰沃伦的大腿,重新开个头跟他聊天。

“艾米,”克丽斯汀在房间那头说。“你别碰沃伦,要不我杀了你。”

之后一切都变味了。艾米一跃而起,激动地否认自己做错了什么,克丽斯汀反驳的声音很大,话又说得难听,格雷丝和阿尔弗雷德站在那儿,就像观看街头车祸的人一样,脸上带着一丝微笑,沃伦则想消失掉。

“你总是这么做,”克丽斯汀大喊大叫。“自从我让你住到这儿,我带回家的每个男人,你都会卖弄风骚,跟他蹭来蹭去。你是个贱货,骚货,你是个小浪货。”

“你是个婊子。”艾米哭着说,马上眼泪就出来了。这时她摇摇晃晃地走向门口,可是没走到:她不得不转过身,拳头堵着嘴巴,眼里闪烁着害怕的光芒,她要听听克丽斯汀跟格雷丝·阿诺德说什么。

“好吧,格雷丝,听着。”克丽斯汀声音很高,镇定得让人觉得有危险。“你是我最好的朋友,永远都是,可是你得做个选择,要她还是要我。我是说真的,因为我凭着那个孩子的性命发誓”——她一只胳膊演戏一般向着她的卧室方向挥了一下——“我凭着那个孩子的性命发誓,她留下来的话,我一天都不会多待。”

“哦,”艾米说着逼近了她。“这么做真差劲。哦,你是个肮脏的——”

两个女孩突然就打起来了,扭打着,用拳头捶,撕扯衣服,揪头发。格雷丝像个尖叫着的、浑身颤抖的裁判,想把她们分开,可只是让自己挨了几下,给推来推去,直到把她弄倒了,这时阿尔弗雷德·阿诺德过来干涉。

“妈的,”他说,“别打了,别打了。”他总算把掐着艾米脖子的克丽斯汀拉开,一把把她推到一旁,然后不让艾米有进一步行动,把她整个人摔倒在那张沙发上,她在那里捂着脸哭。

“娘儿们,”阿尔弗雷德绊了一下又直起身子时说,“操蛋的娘儿们。”

“煮点咖啡吧。”格雷丝已经爬到那张安乐椅上,她在那儿建议,阿尔弗雷德跌跌撞撞地走到炉子那儿,把一锅水坐到煤气炉上。他笨手笨脚地找了一会儿,找到一瓶速溶咖啡浓浆,呼哧呼哧地往五个干净杯子里面各加了满满一勺那种玩意儿;然后就开始在房间里大步走来走去,瞪着眼睛,眼神炯炯,像是一个从来没想到自己的生活会过成这样的男人。

“操蛋的娘儿们。”他又说了一遍,“娘儿们。”他用了全身力气,右手一拳砸在墙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