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到加蓬,要吃胖点(第2/32页)

“目前看来,你的房子还凑合,”大个子说,“我先告辞了。”

“你瞧瞧,”叔叔笑着对他说,“至少,房子这件事我还应付得来。”

“呃,我们将来会再盖一栋比这还……大的房子。”

“……事情自然能解决。”

大个子准备离开,眼里依旧流露出失望的神情。

“当然了,只有命丧黄泉的死人才可能亏欠我们。”他说,“只有死人。”

“我想不会有人丧命……嗯,就像安南族人4常说的:‘好死不挡路,杀人者不会永远苟活。’”叔叔笑着叫住他,“明天见,顺便代我向你的家人问好。”

大个子离开后,我们不知如何处置这辆摩托车。大伙儿安静地围着它,仿佛它是失散已久的亲人。葛皮叔叔望着我们,感觉像是给我们出了一个谜语,想知道我们对这件事的反应。

“南方!”伊娃大喊。

“这辆车归谁?”我倒抽一口气。

“大家的。”叔叔笑着说,“我们终于有摩托车了!”

“我们?摩托车?”我说。

“没错,柯奇帕,我的孩子。”

伊娃静静绕着摩托车打转,貌似祭坛里的巫毒女祭司,她伸长了手却不敢碰触摩托车,棕色双眸在瘦削的脸庞上睁得大大的。摩托车仿佛具备了某种灵气,令她目不转睛,不敢眨眼。她留着一头像小男孩般的短发,身上只穿了件粉红色内裤,肚子鼓起来。她两腿微微向前一跨,双脚沾满了泥巴。我两只手因为拿了煤炭生火而变得脏兮兮的。在烹煮米饭的过程中,为了确保锅不会掉落在石头堆成的三角灶中,我紧握双手,掌心出汗。我不敢伸手触摸摩托车,也没在卡其色裤子上把手擦拭干净,只是用手指不断摩擦我的掌心。

“我们属于你,”伊娃小声对着摩托车唱道,“你属于我们,我们属于你。”

“没错,孩子。”叔叔望着困惑的我们笑着说,“这是上帝对于我们坚定的信仰所做的回馈……我们就要发财啦,哈哈!”

叔叔声音里流露出的喜悦之情令伊娃停了下来。她先是看看我的脸,然后望着叔叔,仿佛我们两人在联合起来骗她。葛皮叔叔打开他的旅行皮箱——他每天都会带到边界的这只皮箱,拿出科托努城开出的摩托车购买发票。我们开心极了。我鼓掌叫好,却遭叔叔制止,他笑称自己没多余的饮料宴请被我们吸引前来看热闹的人。我立刻分开两手,掌心对着掌心,好似两个相反的磁极。我想要拍手的欲望被叔叔给拦下了,不过内心却涌现一股幸福感。我立刻冲进屋内洗手,穿上衬衫和拖鞋,仿佛有贵客临门。出去时,我见到叔叔打开房门,将摩托车推进卧室兼客厅的室内。他点着煤油灯,把它放在通往房间的门边。煤油灯的光晕投射在“南方”牌摩托车的燃油箱上,照亮这辆双色摩托车,宛如落日余晖闪耀在大西洋海面上。

为了锁住前门,叔叔从床底下拿出一片木板来固定金属扣环。为了测试锁头是否耐用,他用左肩顶住门闩,再小心翼翼地放上全身的重量,然后喘口气、点点头,心满意足地看着这辆摩托车。

“我们得为这房子添购一扇新门板。”葛皮叔叔说。

“还有窗户。”伊娃脱口而出,她的注意力依旧被这辆“南方”牌摩托车所吸引,仿佛窗子也是车子的一部分。

“没问题。”他说,接着将两扇门板上的方形木头小窗也上了锁,“告诉你们,我们把所有东西都更新好啦!”

屋里两个房间内各有一张弹簧床,房子中央有张低矮的木头桌子。我和伊娃睡在其中一张床上,叔叔自己睡在另一张床上。我们的衣服全都放在纸箱内,塞在床铺底下,不过叔叔有些较为喜爱的衣服则挂在屋内一角,悬吊在用两条绳索固定于屋檐的竹竿上。由于房间过于狭小,摩托车前轮与车把嵌进临时衣橱里,好像牛在草地上埋头吃草,一眼望去看不见它的头。傍晚时,我们抬头仰望屋顶,不管煤油灯的光线有多么明亮,生了锈的铁皮屋顶看上去还是像片棕色的云。天气炎热时,我们甚至会听见屋顶因热胀冷缩而发出的声响。

这辆摩托车吸引着我们的目光。我俩看得目瞪口呆,鼻腔呼吸着“南方”牌摩托车的气味。叔叔连着两次对我大吼,要我小心点,拿着煤油灯时别太靠近摩托车。摩托车的崭新气味掩盖了屋内令人感到窒息的味道。伊娃拉扯着套在坐垫、照明灯上和挡泥板外面的塑料袋,叔叔让她别拆。

“我有东西给你们。”叔叔试着安抚我们的情绪。他爬上床,把手伸到行李箱内,从里面拿出花生糖和融化了的太妃糖,我们连着包装纸一起咀嚼口中的糖果。那天晚上,叔叔并未告诉我们他为什么笑得比我们开怀,不过却拿出一瓶尼亚芭乐汁倒给我们喝。“嘿,我们来庆祝吧,”葛皮叔叔说,“感谢上帝!”

“荣耀上帝之名!”我们齐声说道。

他举高了杯子说:“呃,我们再也不要过穷苦日子啦……敬‘南方’牌摩托车!”

“干杯!”我们只敢轻触杯缘。

我们已经好久没有喝果汁了,伊娃一口饮尽杯中的饮料,由于抬起杯子的速度太快,果汁顺着她两边的脸颊滑落至肚皮,像是两道浓稠的红色泪水。我喝了一口饮料便停了下来,想留着晚餐时再喝,于是把杯子放在煤油灯台和墙面之间的安全地带。

那天晚上的兴奋感一直持续到用餐时间,我们享用着阿巴卡利基米、炖洋葱、牛皮以及棕榈油,丝毫不在意米饭里的小石子。通常不管我如何尽力去淘米,都无法完全去除那些小石子。然而此刻,就算偶尔咬到石头,我们也仅仅是止住咀嚼的动作,喝口饮料,混着嚼了一半的食物吞下肚。之前葛皮叔叔每次咬到小石头都免不了臭骂我一顿,不过今晚他却没骂人,我们忙着庆祝“南方”牌摩托车进驻这个家。由于我慢条斯理地喝着杯中的饮料,那天晚上就算吃进再多的沙石我都能够忍受。

等到饮料剩下最后一口的时候,我不再继续喝了,而是将它摆在一旁,然后灌下大量白开水,直到肚子饱胀。食物里的棕榈油染黄了我的嘴唇。我一直等到最后一刻才喝光剩余的果汁,如此一来,直到上床睡觉前果汁的味道都能够持续留在嘴里不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