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分 卡森(第14/18页)
我在另一个网站上找到了一篇关于这个“上了年纪”的孤独男人的博文,有人声称他心脏病发作,死在了他最爱流连的俄克拉何马大学图书馆的一条长椅上。一个最近毕业的校友“相当深情”地缅怀他。他提到,他在图书馆工作过三年,其间迈克常来用电脑,把他“最新的阴谋论”键入到电脑上。在这个年轻学生眼中,迈克“总体来说很仁厚”。
[138]许多人认为“9·11”事件中另有一名参与策划、但后来并未参与实施的恐怖分子。实际实施计划的是十九人,因而有“第二十名劫匪”的说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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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森·麦卡勒斯爱雪。这成了她另外一面的象征,安静平和的一面,与南方暑热那无法平息的暴怒正好形成对照。她爱在寒冷的地方生活,虽然严寒对她孱弱的身体有害,但她一有机会就要去雪地里走一走,因而时常为此病倒,付出代价。她把这种对雪的热爱给了那两个最像她自己的人物,《心是孤独的猎手》里的米克·凯利和《婚礼的成员》里的弗兰淇。
“清晨时分,天气还算凉爽,人行道上的影子在他们面前拉得很长”,米克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之中,“但是到了正午,天空热得要烧起来。阳光刺得睁不开眼。很多时候,即将发生在她身上的计划都和冰雪有关。有时她好像是在瑞士,所有的山都被大雪覆盖,她在冰冷的绿兮兮的冰面上滑行。辛格先生和她一起滑着。也许是卡罗尔·隆巴德或阿托罗·托斯卡尼尼在收音机里演奏。他们一直滑冰,然后辛格先生掉进了冰窟窿,她奋不顾身地跳下去,在冰下游泳,救出了他。这是一直盘踞在她头脑里的计划之一。”
她和她的朋友兼邻居哈里·米诺维兹一起经历了他们的第一次性经验,他们既羞耻又害怕,仿佛突然之间闯进了充满秘密与责任的成人世界。就在这之前,米克告诉他,她最盼望的事就是看雪。“我想看雪。像电影里洁白清冷的雪堆。暴风雪。整个冬天,清冷的雪片轻柔地坠落,雪一直下啊下。像阿拉斯加的雪。”
静静飘落的雪花是对约翰·辛格的美丽象征,他在一个被消去了声音的安静世界里生活,犹如困兽。辛格就像雪:温柔、安静、遥远。正是雪这种极致的洁白和冰冷,这种具有迷惑性的给人保护的表象,让它如此令人向往。书中的这些人物都一窝蜂地围在辛格先生的身边,因为他就像雪一样让人不可捉摸,他足够遥远,因而他们能毫无保留地向他倾诉梦想;他又足够富有同情,能体恤他们的痛苦,这像一枚磁石,将他们都吸引到他身边。但他也具有其他人物不具备的东西:他足够遥远,足够神秘,所以他们不能完全将他归为自己的同类,所以他们有足够的余地来将他塑造成他们渴望的样子——像耶稣一样,像奥普拉一样。没有人问他关于他自己的事。没有人真心想知道或真心在乎他来自何处。他们只需要他的倾听,只希望他来治愈他们的创伤。
“关于哑巴的谣言多种多样。犹太人说他是犹太人。主街上的商人说他继承过一大笔遗产,是个有钱人。在一个被打压的纺织协会里,人们交头接耳说哑巴是工联大会的组织者。一个孤独的土耳其人,多年前流浪到小镇,软弱无力地和家人缩在卖亚麻的小店里——他对妻子强烈地声称哑巴是土耳其人……一个农村的老人说哑巴来自离他家不远的地方,哑巴的父亲经营全郡最好的烟草园。如此种种,都是关于他的流言。”
实际上,不只是因为那两位听障女艺人,或因为奥普拉力荐读者去读这本书,我才开始将奥普拉和辛格联系起来。他们都满足了我们找寻理解者、倾听者、知心人的需要。这样一个人绝不能跟自己太亲密。他们要足够真实,让我们觉得他们能够理解我们,但他们也要足够遥远,足够暧昧,使我们能够把他们想象成自己所希望的样子,相信他们赞同我们,能知我们心中冷暖,是我们所想成为的人的化身。奥普拉成全了她的观众,比他们成全她的程度不少分毫。
奥普拉对千百万观众发言的时候,总好像在单独跟我们每一个人讲话,她不仅对我们讲话,同时也给予我们支持。我们相信,我们每个人跟她之间都有一些专属的个人信息,但其实她不过是在看向镜头,并没有窥进我们的灵魂。与辛格一样,她富有同情心——她对人们和他们的生活抱有真正的好奇——但她也不过是人。我们想让她成为一个治愈者,但她其实不是。事实上,我们不是真想让她回应我们。我们需要的是她来重建我们的信心,给我们安抚和慰藉,证明这世间确有一个可以理解我们的人,她就在眼前。真实的奥普拉其实有更丰富的人生,就像辛格一样——比我们每个月在《奥普拉杂志》封面上看到的那个微笑着给人温暖鼓励的形象更丰富的人生。不是我们不了解真实的奥普拉,而是我们不想了解。我们对她没有好奇,即使有,也是那种掠食性的、偷窥狂式的好奇,窥探她的感情生活,跟踪她的杂志销量和体重的增长。归根结底,偶像和她的追随者都是各自独行,彼此无关。如伊丽莎白·卡迪·斯坦顿提醒我们的那样,我们每一个人,国王或乞丐,都是孤身来到这世间,最后又独自离去。我们都得为自己的人生负责。
如果米克、比夫和考普兰德医生知道“哑巴”也同他们一样,竭力想表达,却无法与他人沟通——他也同他们一样,有他自己的哑巴,一个无法理解他的朋友安东尼帕罗斯,他们会做何反应呢?他们知道他夜里长久地在街上游荡,在镇上不同的角落徘徊,努力按捺、控制他迫切想说话的双手吗?他有取舍地倾听他们,有办法的时候他也帮助他们,但是“对安东尼帕罗斯的渴望始终如影随形——就像他的朋友刚走的最初几个月一样——跟随便哪个人在一起都比长久地独自一人好”。他们把这个人抬到这样一种英雄的高度,觉得他似乎能倾听和理解他们,减轻他们身上的重担,若知道这样一个人自己也那么需要理解,他们会觉得讽刺吗?
一天,辛格去看望他的朋友,这本来是一次预料之中的惊喜,但他发现安东尼帕罗斯死了,他回到镇上,把行李留在了火车站里,直接去了他工作的珠宝店,出来时口袋里放了某件沉甸甸的东西。作者告诉我们,他“在街上低着头漫无目的地走了”一会儿,叙述者接着写道,“阳光耀眼的直射,潮湿的闷热,都令他感到压抑。他肿着眼泡,头很痛,回到了自己的房间。休息过后,他喝了一杯冰咖啡,抽了支烟。洗完烟灰缸和杯子,他从口袋里掏出一把手枪,向胸膛开了一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