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咆哮营的幸运儿》(第3/8页)
“对不起,打扰你了,”他说,“可是我想知道,该喂两岁零一个月大的小孩吃什么东西?”
“你为什么想知道这个呢?”伊斯梅语气紧张地问。
他解释了有人把一个小孩留在书店的事,伊斯梅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说她马上过来。
“你确定可以吗?”A.J.问。伊斯梅已经怀孕六个月,他不想麻烦她。
“我确定。我挺高兴你打电话来。反正丹尼尔这位伟大的美国小说家去外地了,而且我最近两三个星期失眠。”
不到半个小时,伊斯梅就到了,从她家厨房里带来了一袋食品:够做一份色拉的原料、一份意式豆腐千层面和半份烤苹果奶酥。“我临时只能找到这些了。”她说。
“不,这已经太好了,”A.J.说,“我的厨房里那叫没法看。”
“你的厨房就是个犯罪现场。”她说。
看到伊斯梅,那个小孩大哭起来。“她肯定是想她妈妈了,”伊斯梅说,“也许我让她想起了她的妈妈?”A.J.点点头,不过他觉得真正的原因,是他妻子的姐姐把孩子吓坏了。伊斯梅的头发剪得时髦,红色头发支楞着,皮肤和眼睛都是浅色的,四肢又长又瘦。她的五官都有点太大,她的动作有点太过生动,怀孕的她像是个很漂亮的咕噜[32]。就连她说话的声音都有可能吓到一个小孩。她的声音清晰准确、训练有素,总是调整得能让室内的人都能听到。在他认识她的十五年左右的时间里,A.J.觉得伊斯梅像个女演员一样年龄渐长:从饰演朱丽叶到奥菲莉娅到格特鲁德到赫卡特[33]。
伊斯梅把食物加热。“你想让我喂她吗?”伊斯梅问。
玛雅怀疑地看着伊斯梅。“不,我想试一试。”A.J.说。他转而对玛雅说:“你用勺子什么的吗?”
玛雅没有回答。
“你没有宝宝椅。你需要临时堆个什么出来,好不让她翻倒。”伊斯梅说。
他让玛雅坐在地板上,用一堆样书垒成三面墙,然后在样书堡垒的里面再垫上床上用的枕头。
他喂的第一勺烤宽面条毫不费事地进了玛雅的嘴里。“容易。”他说。
喂第二勺时,玛雅在最后一刻头一扭,把调味汁弄得到处都是——A.J.身上、枕头上、样书堡垒的侧面。玛雅扭回头对他露出满面的笑容,似乎她开了个聪明绝顶的玩笑。
“我希望这些不是你要读的书。”伊斯梅说。
晚饭后,他们把孩子放到第二间卧室里的蒲团上让她睡觉。
“你干吗不索性把孩子留在警察局?”伊斯梅问。
“感觉那样做不合适。”A.J.说。
“你没想留下她,对吧?”伊斯梅摩挲着自己的腹部。
“当然没有。我只照看她到星期一。”
“我想那位妈妈到时候也会出现,改变主意的。”伊斯梅说。
A.J.把那张纸递给伊斯梅看。
“可怜的人。”伊斯梅说。
“我看也是,可是我做不到,我做不到就那样把自己的孩子遗弃在一家书店里。”
伊斯梅耸耸肩。“那个女孩很可能有自己的理由。”
“你怎么知道是个女孩?”A.J.问,“有可能是个实在山穷水尽的中年妇女。”
“我觉得那封信的语气听着年轻,我想。或许笔迹也是。”伊斯梅说。她的手指在自己的短头发中划拉了一下,“你别的方面怎么样?”
“我还行。”A.J.说。他意识到自己有几个小时没有想到《帖木儿》或者妮可了。
伊斯梅洗了碗,尽管A.J.让她别管了。“我不会留着她的,”A.J.又说了一遍,“我一个人住,又没存下多少钱,而且生意也不算红火。”
“当然不会,”伊斯梅说,“你这样的过法要养个孩子太说不过去了。”她把盘子擦干后放好,“不过,你开始偶尔吃点新鲜蔬菜也没有坏处。”
伊斯梅吻了一下他的脸。A.J.觉得她跟妮可很像又很不像。有时,她们俩像的那些方面(脸、身材)让他很难忍受;有时,她们俩不像的方面(头脑、心)又让他很难忍受。“你还需要帮助的话就告诉我。”伊斯梅说。
尽管妮可是妹妹,她却一直担心伊斯梅。妮可认为,她姐姐在怎么安排自己的生活方面没有多少经验。伊斯梅选择上一所大学,是因为她喜欢宣传册上的照片;嫁给一个男人,是因为他穿着燕尾服特别帅气;去教书,则是因为她看了一部关于某位能激励人的老师的电影。“可怜的伊斯梅,”妮可说过,“到头来她总是失望。”
妮可会希望我对她姐姐好一点的,他想。“戏剧排得怎么样了?”A.J.问。
伊斯梅笑了,这让她看起来像个小女孩。“我的天,A.J.,我不晓得你竟然知道排戏的事。”
“《萨勒姆的女巫》[34],”A.J.说,“孩子们来店里买这本书。”
“对,那就说得通了。事实上这部戏很糟糕。可在戏里那些女生可以尖叫、大喊,她们喜欢,我可没那么喜欢。我总是带一瓶泰诺[35]去参加排练。也许吧,在一片尖叫和大喊中,他们也能顺便学点美国历史。当然,我选择这出戏的真正原因,是里面有很多女性角色——你知道,在公布入选名单时,会少些孩子流眼泪。但是现在,我的孩子快要出生了,这一切开始显得像是有,嗯,很多戏剧性的时刻。”
因为她带了食物过来,A.J.感觉自己欠她人情,就主动提出帮忙。“也许我可以帮忙刷油漆或者印制节目单什么的?”
她想说“这真不像你”,但忍住了。除了自己的丈夫,她认为自己的妹夫是她见过的最自私、最以自我为中心的人之一。如果跟一个小孩子待了一下午,就能让A.J.有这样的改观,那么等到宝宝出生后,丹尼尔会怎么样呢?她妹夫小小的举动给了她希望。她摩挲着自己的腹部。是个男孩,他们已经选好了一个名字,还有一个备选名字,以防之前的名字不合适。
第二天下午,雪刚停,才刚开始融化进泥泞里时,一具尸体被冲到灯塔附近的一小溜陆地上。她口袋里的身份证说明她叫玛丽安・华莱士,没费多长时间,兰比亚斯就推断出这具尸体跟那个小孩有血缘关系。
玛丽安・华莱士在艾丽丝岛上没有亲人,谁都不知道她为什么来到这里,不知道她来找谁,也不知道她为什么决定自杀,游进了艾丽丝岛海峡十二月的冰冷海水中。也就是说,没人知道具体原因。他们知道玛丽安・华莱士是黑人,二十二岁,她有个两岁零一个月大的孩子。除了这些事实,他们还可以再加上她给A.J.的纸条中所说的。一个虽有漏洞,但已经成形的故事浮出水面。警方断定玛丽安・华莱士为自杀,其他的就没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