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哈罗德与跟随者(第2/3页)
哈罗德刚把背包背上肩,维尔夫就离开女主人跟上来了。“我一点儿都不知道原来朝圣是这个样子的,”他边说边用五根手指抓起一块烟熏鲑鱼薄饼塞进嘴里,好像那鱼还是活的一样。“你怎么要走了?”
“我要上路了。其实平时并不是这样的,通常我只是找个地方放下睡袋,谁也不会注意我。我已经连续好几天靠面包卷填肚子,找到什么吃什么。但如果你喜欢的话就留下来吧,我想他们肯定都会欢迎你。”
维尔夫盯着哈罗德,其实他什么都没听进去。他说:“大家都在问我是不是你儿子。”哈罗德突然温柔地笑了。回头看看酒会上的客人,他突然感觉自己在某种程度上和维尔夫是连在一起的,好像作为局外人的他们比实际上多了一些共同点。他们朝人群挥手告别。
“你做我的儿子还太小。”哈罗德拍拍维尔夫的手说道,“如果今晚想有地方落脚,我们最好赶紧开始找了。”
“一路好运!”客人们纷纷叫道,“奎妮一定会活下去的!”小狗已经跑到门前,一行三“人”轻快地离开了。他们的影子像三根柱子一样落在地面上,越来越浓重的空气弥漫着接骨木花和女贞花的甜香。维尔夫对哈罗德讲了自己的故事,他尝试过许多事情,可是一事无成。如果不是主的话,他现在或许已经在监狱里了。有时哈罗德听进去了,有时则光顾着看黑暗中掠过的蝙蝠。不知道这个年轻人是否真的会陪他一路走下去,直到贝里克郡;还有那条小狗怎么办呢?不知道戴维有没有试过向主寻求帮助。远处烟囱喷出的浓黑加重了夜色。
才过了一小时,维尔夫的步履明显已经开始一瘸一拐了。他们几乎连半英里都没走完。
“你要休息一下吗?”“我没事,弗莱先生。”但他已经在单脚跳了。哈罗德找了个落脚处,两人早早安顿下来。维尔夫学他在一棵被风吹倒的榆树旁展开睡袋,斑斑点点的蘑菇从中空的树干里长出来。哈罗德摘了一朵,维尔夫单脚跳着大呼小叫说它们脏。接着哈罗德捡起叶子比较多的碎枝,填到树根脚下的泥洞里。有好一阵子没花这么多工夫打理晚上过夜的地方了。看见他在忙碌,小狗捡起一块石头,丢到哈罗德脚旁。
“我不会陪你玩丢石头的。”话是这么说,哈罗德还是丢了一两次。
他提醒维尔夫检查一下脚上的水泡。及时处理是很重要的,过一会儿他会教他怎样把水挤出来。“你会生火吗,维尔夫?”
“我会个屁,弗莱先生。你的汽油哪儿去了?”哈罗德再解释了一次他没有带任何非必需的行李。他让年轻人找些木头过来,他则用指甲将蘑菇撕成一片片。蘑菇比想象中硬,但哈罗德希望它们味道还不错。他用背包里的旧罐头盒装起蘑菇放到火上烧,丢进去那一小块黄油,还有一些撕碎的野生葱芥。空气中飘荡起炸蒜泥的香气。
“吃吧。”他把罐头递给维尔夫。“用什么吃?”
“手指。你吃完可以用我的外套擦擦手。明天我们也许能找到些土豆。”
维尔夫拒绝了,笑了一下,像一声尖叫:“怎么知道这没有毒?”
“檐状菌都是无毒的。而且今晚也没有别的东西可以吃了。”维尔夫把一小块蘑菇塞到嘴里,龇着牙吃下去,好像那块蘑菇会叮人似的。
“妈的。”他不停地埋怨,“妈的。”哈罗德笑了,年轻人越吃越多。
“味道也不差,”哈罗德说,“不是吗?”“吃起来像他妈的蒜头,还有芥末。”“那是叶子的味道。大多数野生食物都是苦的,你慢慢就会习惯。吃起来没什么味道,已经很好了。如果味道不错,那你就中奖了。也许我们晚点会找到红醋栗或野生草莓,如果你能找到一粒熟透的,那吃起来简直就像芝士蛋糕一样。”
他们盘腿坐下,看着篝火。身后遥远的谢菲尔德像一块发光的硫黄,如果你足够细心,还可以听见车子的声音,但他感觉这里离任何人都很远。哈罗德告诉男孩他是怎样学会生火煮东西吃的,还有怎样从一本在巴斯买的野生植物百科里了解了各种植物的特性。菌类也有好坏之分,他说道,你一定要学会辨别,比如说千万别把簇生垂幕菇当成侧茸羊角菇。偶尔他朝篝火吹一口气,渐渐变小的火又旺了一些。点点火星升起,只亮了一瞬便融入黑暗。空气中是哔哔啵啵的声音。“你不会怕吗?”维尔夫问。
“我小时候,父母不想要我。后来遇到我老婆,生了个孩子,也弄砸了。反正我已经在野外待过那么多天,好像也没什么可怕的。”他真希望戴维能听见这番话。
哈罗德用一张报纸擦干净罐头放回背包,男孩随手捡起一块石头丢进灌木丛,小狗兴奋地吠着冲进黑暗,一会儿就衔着石头回来了,放到维尔夫脚边。哈罗德突然发现自己已经习惯了一个人,习惯了寂静。
他们躺在睡袋里,维尔夫提议能不能去打猎。哈罗德说:“我不反对别人这么做,但我不会去,希望你别介意。”
维尔夫握着拳闭上了眼。他的指甲很短,指尖的皮肤看起来非常柔软,头像孩子一样低着,小声呢喃着什么。哈罗德没注意去听,他希望除了自己之外,还有人,或有东西,能做他的听众。两人睡着时,天空还有一线亮光,云很低,一丝风也没有。一定不会下雨的。
虽然愿望如此,半夜,维尔夫还是突然颤抖着尖叫起来。哈罗德把男孩揽入怀里,男孩全身都湿透了。他开始担心自己是不是认错了蘑菇,但这么久以来从没出过问题呀。
“是什么声音?”维尔夫哆嗦着问道。
“是狐狸而已,也可能是狗。还有羊,我肯定一定有羊的声音。”
“但我们一路过来都没看见过羊呀。”
“是没有,但到了晚上你会听到各种动物的声音,很快就会习惯了。别担心,没有什么可以伤害到你。”
他轻轻摇着男孩,哄他入睡,就像戴维在湖区受惊后莫琳哄他睡觉一样。“没事的。”他学着莫琳一遍又一遍地重复。他后悔自己没有找个更好一点的地方让维尔夫度过这第一晚,前几天有一间开着门的玻璃亭,里面还有一张柳藤椅,哈罗德睡得很舒服。即使睡在桥下也比这里好,虽然有可能太引人注目。
“真他妈的吓人。”维尔夫牙齿格格地响。哈罗德拿出奎妮的编织帽,戴到男孩头上。
“我以前有时会做噩梦,但是一上路它们就停止了。你也会的。”
好几周以来,哈罗德第一次彻夜未眠。他一边照顾男孩,一边回忆过去,问自己戴维为什么选择了那样的路,自己是否应该早一些看出什么蛛丝马迹来。如果他的父亲是另一个人,一切会有所不同吗?这种问题已经好久没有困扰他了。小狗静静躺在一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