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第3/4页)

“我一直认为你们这样亲密是非常愚蠢的,”奈特利先生马上说,“不过我把我的看法放在心里,没说出来;可是我现在看出来了,这样亲密,对哈丽埃特是很不利的。你会使她自以为很美,自以为有权攀一门好亲事,就此自命不凡起来,那不消多少时间,她就会觉得周围没有一个人配得上她。虚荣心在一个意志薄弱的头脑里作祟,会惹出各种各样的祸害来。要叫一个年轻小姐抱着过高的期望,那是最轻而易举的事。尽管哈丽埃特小姐长得非常漂亮,她也不一定会有人纷纷赶来向她求婚。有头脑的男人,随便你怎么说,都不会要娶傻里傻气的老婆的。门第高贵的男人不大会乐意去跟这么一个来历不明的姑娘结婚的——深谋远虑的男人会担心一旦她出身的秘密暴露出来,自己会感到不便和丢脸。让她嫁给罗伯特·马丁,那她就太平无事,又受人尊敬,还可以永远幸福;不过,要是你怂恿她一心指望高攀,而且教她非要嫁一个地位高、财产多的男人才心满意足,那她到头来只会在高达德太太家寄宿一辈子——或者至少(因为哈丽埃特·史密斯是个不嫁这个人也要嫁那个人的姑娘)一直寄宿到她一无指望,只好甘心情愿去抓住书法老师的儿子不放的时候为止。”

“对这一点,我们的看法完全不同,奈特利先生,这样讨论来讨论去是没有用的。我们只会把对方惹得更加激动。不过,要我赞成她跟罗伯特·马丁结婚,这万万办不到;她已经拒绝他了,又那么坚决,我认为他不可能再向她求婚。她拒绝了他,不管后果怎么糟都只好忍受。至于拒绝本身,我倒也并不想说我对她毫无影响;不过我向你保证,这事可不是我或者任何人能做多少主的。他的外貌对他太不利了,他的举止又那么粗鲁,即使她过去对他有过好感吧,现在也都没有了。我可以想象得出,她在看到比他高超的人以前,还能容忍他。他是她朋友的哥哥,而且又千方百计地讨好她;她没看到过更好的人(那准是他的一大帮助),她在埃比磨坊的时候,是可能不感到他讨厌。可是,现在情况改变啦,她现在知道绅士是怎么样的人;只有在教养和举止方面都是个绅士的人才能有机会同哈丽埃特结合。”

“胡说,从没听到过这样荒谬的胡说!”奈特利先生大声说道。“从罗伯特·马丁的举止看,他具有通情达理、为人诚恳、性格善良这些值得推荐的地方;他那真正高贵的心灵,可不是哈丽埃特·史密斯所能理解的。”

爱玛没有作答,只是装出轻松愉快、毫不在意的样子,其实内心却很不舒服,只希望他走。她对自己干的事并不后悔。她还是认为,在女性的权利和教养这一点上,她自己的判断力比他强;可是一般事情上,她习惯于尊重他的判断,所以她不喜欢他这样大声反对她。他在盛怒之下站在她的对立面,这使她很不愉快。几分钟在这种不愉快的沉默中过去了,只有爱玛这一边作了一次尝试,想谈谈天气,可他没有回答。他在思考。他思考的结果终于在这些话里表现了出来:

“罗伯特·马丁没有多大损失——要是他能这么想的话,我希望他不久就能这么想。你对哈丽埃特的观点,你自己最清楚。不过,既然你不把你喜欢做媒这一点作为秘密,那么,设想你有你的观点、打算和规划,那也就不能算不公平了;作为朋友,我将只给你暗示一下,如果埃尔顿就是你给她物色的男人,那么,我认为一切都会是枉费心机。”

爱玛哈哈大笑,矢口否认。他继续说下去:

“毫无疑问,埃尔顿不会干的。埃尔顿人倒是非常善良,而且是海伯利教区的一个很值得尊敬的牧师,可是根本不像会草率结婚的样子。他跟任何人一样,懂得有一笔可观的收入是多么重要。埃尔顿讲起话来可能感情用事,可是他行动起来却会是合乎理智的。他对自己的优点正像你对哈丽埃特的优点一样了如指掌。他知道自己是个仪表堂堂的青年,上哪儿都会很受欢迎。在只有男人的场合里,从他在无拘无束的时刻一般说话的情况来看,我相信他决不会不顾自己的利益。我曾经听到他兴高采烈地讲起过一个大家庭,那家人家的几个跟他姐妹来往的年轻小姐每人都有两万英镑。”

“非常感谢,”爱玛又一次大笑着说。“如果我果真有意要让埃尔顿先生娶哈丽埃特的话,那你这样开导我,倒真可以说是一番好心了;可是现在我只不过要把哈丽埃特留在我自己身边。实际上,我已经不再做媒了。我想也不可能再做出像伦多尔斯那样的好媒来。还是趁现在我干得不坏的时候急流勇退。”

“再见,”他出其不意地站起身来边说边离去。他很生气。他体会到那个年轻人的失望,想到自己给了他鼓励,促使他失望,不由得感到难受起来;而且他相信爱玛在这件事上插了一手,这使他十分恼火。

爱玛也一直在生气;可是她生气的原因却不像他那么明确。她并不像奈特利先生那样,自始至终对自己绝对满意,自始至终完全相信自己的看法是对的,对方的看法是错的。他离开她时,比来看她时更加充满自信。不过,她倒也并不是真正那么垂头丧气,只要过一会儿,只要哈丽埃特回来,她就会恢复正常的。哈丽埃特一去竟去了那么久,这使她感到忐忑不安。也许那个青年会在早上到高达德太太家去,和哈丽埃特会面,为他自己的事辩白,一想到这种可能性,她不由得惊慌起来。她怕到头来会这样前功尽弃,感到万分不安。哈丽埃特回来了,而且精神振奋,并没有说她是因为这个原因耽搁了这么久,爱玛这才觉得满意,放下心来。她相信,不管奈特利先生怎么想怎么说,她做的事,从女人的友谊和女人的感情来看,没有一件不是对的。

关于埃尔顿先生,他多少让她有过一点担心。可是她认为奈特利先生不可能像她这样观察过他,不会怀着这样大的兴趣,也不会(她得告诉自己,不管奈特利先生自己怎么说)像她自己在这样一个问题上用这样一个观察家的技巧来观察。她还认为他刚才那番话是在发怒时冲口而出的,所以她相信,他说的与其说是他所了解的事,还不如说是他在气愤之下想当然的事。他听到的埃尔顿先生说的话当然可能比她听到的更加无拘无束,埃尔顿先生在钱财方面,也可能不是个鲁莽的、不会精打细算的人;他自然会对这些事情特别注意。不过,奈特利先生没有适当考虑同所有有关动机发生激烈冲突的强烈感情的影响。奈特利先生看不到这种感情,当然也就不会去想它的作用了。可是这种感情她却看到很多,所以不怀疑它会克服合理审慎所引起的犹豫;她相信,埃尔顿先生的审慎绝不会超过合理和合适的程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