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第2/3页)

由于对这些事的再三斟酌,由于一再地踌躇不决,埃德蒙不能平静,不能像家中其他人那样,怀着强烈的兴趣关注这次舞会。虽然两位表兄妹对它翘首以待,他却觉得这只是一次普通的晚会,与两个家庭平时的约会并无多大差异。每次聚会,他都希望对克劳福德小姐的情意得到进一步的确认,然而翩翩起舞的热闹场合,不见得特别适合唤起或表达严肃的感情。这样,尽管他周围所有的人都从早到晚忙忙碌碌,在为舞会作准备,他所做的只是为了个人的幸福,先期同克劳福德小姐约定,要与她跳开头的两次舞。

舞会定在星期四举行,到星期三早上,芬妮还不能决定应该戴什么,她想找有经验的人商量一下,便去拜访格兰特太太和她的妹妹,她们具有公认的鉴赏力,当然可以使她不致受到挑剔;而且埃德蒙和威廉已去了北安普敦,她有理由相信克劳福德先生也出门了,因此她安心前往,并不担心没有密谈的机会——在芬妮看来,对这种讨论保守秘密是最重要的;她主要是为自己的担忧感到不好意思。

在离牧师府几码远的地方,她遇到了克劳福德小姐,后者正打算去找她;由于芬妮发现,她的朋友尽管坚持要折回家中,但并不愿意失去散步的机会,她于是当即说明了来意,并表示如果她不嫌麻烦,愿意给予指导,那么在户外与在屋里谈同样合适。克劳福德小姐对她找她请教显得很感激,略一考虑后,便要求芬妮与她一起回去,态度比刚才诚恳多了,她建议一起回她的房间,在那里她们可以自由自在地闲聊,不必打扰格兰特博士夫妇,他们正一起坐在客厅中。这安排完全符合芬妮的心意,在一再对这种亲切的关怀表示感谢之后,两人便回到屋里上了楼,立即沉浸在有趣的话题中了。克劳福德小姐对要求她帮助很高兴,毫无保留地谈出了她的全部见解和体会;在她的启发下,一切变得很容易,她还竭力鼓励她,打消她的顾虑。她的打扮应尽量做到落落大方;“但是你预备用什么作项圈?”克劳福德小姐问,“你不想戴你哥哥的十字架吗?”在讲的时候,她打开了一个小包裹,这是她们遇见时,芬妮已看到她拿在手里的。芬妮承认了她在这点上的希望和疑虑,她不知道究竟戴这十字架还是不戴。克劳福德小姐没有直接回答她,只是在她面前打开了一只小首饰匣,要求她从几条金链子和项圈中选择一条。这些便是克劳福德小姐手中拿的东西,也是她去找她的目的。现在她用最亲切的态度,力劝芬妮为十字架从中挑选一条,留作对她的纪念,还讲了她想到的各种话,要她消除顾虑,起先芬妮吃惊得缩回了身子,在这建议面前有些不知所措。

“你瞧,这种东西我有不少,”她说,“其中一大半我从来不用,也想不到用。我不是把它们当作新的送给你。我送的不过是一条旧项链。你不嫌我冒昧,就请收下。”

芬妮依然推辞,而且出自真心。这礼物太贵重了。但克劳福德小姐坚持要她收下,态度那么诚恳热情,还搬出了种种理由,说为了威廉和十字架,为了舞会和她本人,她都不应拒绝,最后终于成功了。芬妮觉得不能不让步,免得人家说她高傲或冷漠,或者小心眼儿;在万般无奈同意接受之后,她开始挑选。她看了又看,想知道哪一件最不值钱,最后选了一件,认为这条项链似乎是故意放在显目的位置,希望她选中的。这是一条金项链,做工精致;尽管芬妮觉得一条较长、较普通的链子,更符合她的需要,但她还是选定了这条,相信这是克劳福德小姐最不愿保留的。克劳福德小姐笑了笑,对她的选择很满意,并立刻把它围在她的脖子上,让她看到它戴在她身上多么漂亮。

芬妮说不出一句反对的话,她觉得它是很合适,除了还有些犹豫之外,对来得这么及时的馈赠非常感激。也许她宁可她接受的是别人的礼品,但这是不应有的想法。克劳福德小姐预见到了她的需要,她的亲切证明她是一个真正的朋友。“我戴上这项链时,会永远想起你,”她说,“感谢你待我这么好。”

“但你戴上这项链时,还应想到另一个人,”克劳福德小姐答道。“你必须想到亨利,因为首先,这是他喜欢的东西。他把它给了我,现在随着这项链,我又把怀念原赠予者的责任移交给了你。它成了一件家庭纪念品。你想起妹妹的时候,也不能不想到她的哥哥。”

芬妮大吃一惊,顿时心慌意乱,恨不得马上退还礼物。接受别人的馈赠,而且还是她的哥哥的,这不可能!绝对不行!她露出了焦急而困惑的脸色,把项链放回了棉花上,似乎决定要另选一件,或者什么也不要;这使她的朋友觉得非常有趣,她从没见过这么害羞的人,真有意思。“亲爱的孩子,”她大笑道,“你怕什么?你以为亨利会说这项链是我的,你不应该戴它吗?或者你以为,他看到这首饰挂在你的脖子上,便会自鸣得意吗?告诉你这还是他三年前买的,那时他还不知道世界上有这么可爱的脖子呢。也可能,”她露出了狡猾的笑容,“你怀疑我们是串通好了来骗你的,我现在做的事是他知道的,也是他主使的?”

芬妮涨红了脸,否认了这种想法。

“那么好吧,”克劳福德小姐回答,态度认真了一些,但是根本不相信她,“为了让我相信你没有怀疑我在耍花招,像我平时看到的你一样,没有把我的好心当作虚情假意,你就收下这项链,不要再说什么。它是我哥哥送给我的,这与你接受它毫不相干,正如我告诉你的,这与我愿意放弃它也毫无关系。他经常送给我一些东西。它们多不胜数,我根本不把它们当一回事,他也不会记得它们的一半。至于这条项链,我想我没有戴过六次;它很漂亮,但我从没想起过它。虽然在我的首饰盒里,不论你要哪一件,我都乐意送给你,但你正好选中了这一条,要是由我来挑选,我也宁可把它送给你,归你所有,而不是送给别人。请你不要再说什么拒绝的话。这么一件小玩意儿,是不值得花这么多口舌的。”

芬妮不敢再提出任何异议,只得在重新表示感谢后,接受了这项链,但是心情已不如刚才愉快,因为在克劳福德小姐的眼睛中,她看到了一种她不能感到满意的表情。

她不可能不意识到克劳福德先生的态度有了变化。她早已发觉这点。他显然在竭力讨好她;他殷勤体贴,奉承关心,与他过去对她两位表姐差不多;她认为他是想欺骗她,扰乱她的安静生活,正如他过去欺骗她们一样。那么,他与这项链有没有牵连呢?她不相信他没有,因为克劳福德小姐作为一个妹妹是体贴入微的,但作为一个女人和朋友却从不关心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