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第10/11页)
格罗内韦尔特最欣赏的是克罗斯过人的判断力和心智。不用别人指点,他就知道该去做什么。最后一天早晨,跟他们一起打球的老赌客怏怏不乐。他嗜赌而且技术高超,靠出版色情刊物变得极为富有。可是昨天晚上,他一口气输掉了五十万。对他来说,钱不算什么大问题。他生气的是明明手气不好,却陷进去无法自拔了——这是赌博界的愣头青才会犯的毛病。
那天早上格罗内韦尔特提的赌注是五十美元一杆。老赌客讥诮道:“阿尔弗雷德,你昨天晚上赢了我那么多钱,现在就算一千美元一杆你也打得起了。”
格罗内韦尔特感到不快。他清早起来打高尔夫是交际活动,把这跟酒店的生意扯到一起不是他的作风。但他一向客气有礼貌:“没问题。你甚至可以跟皮皮搭档,我和克罗斯一起。”
开球后,色情业大亨打得不错,皮皮和格罗内韦尔特打得也棒。只有克罗斯发挥失常。大家从来没见他打得这么糟过。他开球就打个大弧线,然后不断打入沙坑和小池塘里(在内华达的大沙漠里,这可是花了大价钱)。推杆进洞时,他彻底败下阵来。色情业大老板的口袋里添了五千块,终于恢复了自信,坚持要请大家吃早餐。
克罗斯说:“对不起,格罗内韦尔特先生,我让你失望了。”
格罗内韦尔特郑重地看着他说道:“等什么时候你父亲同意了,你就过来为我工作。”
多年以来,克罗斯见证了他父亲跟格罗内韦尔特的亲密关系。他们是好朋友,每周都一起吃顿饭;而且皮皮很明显对格罗内韦尔特言听计从,对克莱里库齐奥家族都没到这个程度。格罗内韦尔特也不害怕皮皮,而且给了他桃源酒店的种种便利,除了别墅。此外,克罗斯发现皮皮每周都会去酒店赢上八千美元。克罗斯想到了这其中的联系。克莱里库齐奥家族和格罗内韦尔特是桃源酒店的合伙人。
克罗斯知道格罗内韦尔特对他很感兴趣,对他照顾有加。比如那一袋当作礼物的黑色筹码,还有之前许多其他的好处。克罗斯和朋友们在桃源酒店的消费全部免单。克罗斯高中毕业,格罗内韦尔特送了他一辆敞篷车当礼物。十七岁的时候,格罗内韦尔特极为热情地向酒店里的舞女们介绍了他,让他很有面子。还有,年头一久,克罗斯发现,虽然格罗内韦尔特年纪一大把,仍然时常带女人到他的阁楼套房共进晚餐。从这些女人口中他得知格罗内韦尔特是十分受欢迎的情人——他对感情从没认真过,但是他的慷慨大方,让女人们全都目瞪口呆。哪个女人要是能让他宠上一个月,她就发大财了。
在两人师徒般的一次谈话中,当格罗内韦尔特正给他讲解如何经营桃源这种大型赌场酒店的时候,克罗斯借着员工关系的话茬,大胆地问他女人的事。
格罗内韦尔特笑着对他说:“表演节目的女人都归娱乐总监管,其他女人呢,我完全把她们当男人用。不过,如果你是在问情感方面的建议,那我得告诉你:聪明的、理智的男人,绝大多数情况下都不必害怕女人。两种人你必须警惕:第一种是最危险的,那就是遭遇了不幸的小姑娘;第二种就是比你还有野心的女人。可别觉得我心肠狠,我倒是可以对女人一视同仁,但是我们的目的不在这个。我运气好,我对桃源酒店的爱超过了世界上任何事情。但是我得告诉你,没有孩子我很遗憾。”
“我觉得你的日子过得逍遥极了。”克罗斯说。
“是吗?”格罗内韦尔特说,“那是因为我付出了代价。”
在科沃格的家中,克罗斯在克莱里库齐奥家族的女人们中间引起了一阵骚动。二十岁的他血气方刚、青春四射,他英俊、文雅、健壮,而且与年龄不相称地风度翩翩。家族的人开他的玩笑,不无西西里粗鄙的恶趣味,说感谢上帝,他幸好长得像妈妈不像爸爸。
复活节周末,正当一百多个亲戚集聚一堂共庆耶稣基督复活的时候,他父亲身上的最后一处秘密被他的表弟丹特揭开了。
家族公馆用高墙围起的花园里,克罗斯看见了一位漂亮的小姑娘,身旁围着一群献殷勤的小伙子。他看到自己的父亲走到自助餐台拿了一盘烤香肠,然后朝那几个人友好地打了个招呼。他明显注意到,姑娘面对皮皮时很害怕。女人通常都喜欢他爸爸。他的粗粝、随和与热情让她们感到自在。
丹特也看到了。“她很漂亮。”他笑着说,“走,去打个招呼。”
他作了引荐。“莉拉,”他说,“这是克罗斯表哥。”
莉拉跟他们年纪仿佛,但并未真正显露出成年女性的模样,还带着青春期的一点点缺憾美。她有蜂蜜色的头发,皮肤由内焕发着光彩。可她的嘴唇太娇嫩了,仿佛尚未长成,会一触即破。她穿了一件白色的安哥拉兔毛衫,把皮肤映成了金色。克罗斯对她一见钟情。
但当他试图搭话的时候,莉拉却不理不睬,径自走到另一张桌子,找女管家们去了。
克罗斯大窘,对丹特说:“看起来她不喜欢我这一型的。”丹特诡秘地朝他笑了笑。
这时的丹特,已经是一个与众不同的年轻人。他意气风发,看上去敏锐而狡黠。他有克莱里库齐奥家族的一头粗硬黑发,总是戴着一顶文艺复兴款式的帽子。他个子很矮,只有五英尺过一点,但神气十足,大概是因为唐最为宠爱他。他总是带着一股促狭劲儿。他对克罗斯说:“她姓安纳科斯塔。”
克罗斯记得这个姓氏。一年以前,安纳科斯塔家族罹难了。家族首领和他的大儿子在迈阿密的一家酒店房间里被人开枪打死。这会儿,丹特盯着克罗斯,等着他的回应。克罗斯不动声色地问:“然后呢?”
丹特说:“你帮你爸爸做事,对吧?”
“没错儿。”克罗斯说。
“那你还想追莉拉?”丹特说,“你有病。”他乐了。
克罗斯嗅到了一丝不对头。他仍旧沉默着。丹特接着说道:“你不知道你爸爸是做什么的吗?”
“他讨债。”克罗斯说。
丹特摇摇头:“你爸爸是家族的清道夫,头号‘铁锤’。”
克罗斯的生命中曾经有那么多惶惑不明的地方——妈妈憎恶爸爸,皮皮在朋友们和克莱里库齐奥家族中间受到的尊敬,爸爸有时神秘地消失几个星期,他总是带着枪,说一些他不理解的话——此刻一下子都清楚了。爸爸因为谋杀受审的事情他还记得,自从那天晚上爸爸攥住了他的手,这件事就从记忆中消失了。接着,他突然觉得父亲十分亲切,他无论如何必须要保护自己的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