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第4/11页)

“我忘不了,”他说,“晚上,我躺在床上睡不着,我就想掐死那个杂种,把他眼珠子挤出来。我想活活烧死他,把他的手脚全都给剁了。但是我得让他活着,让他活着我才能一遍一遍地折磨他。”他醉醺醺地咧嘴朝他们笑,差点摔倒在地。他们看得见他的满口黄牙,闻得见他嘴里的恶臭。

维文稍微清醒了点。他的声音轻了下来,几乎是絮絮叨叨地在说话。“你们看见他是怎么捅死她的吗?”他问道,“他是朝着她眼睛里捅的刀。法官不让陪审团看那些照片,怕影响他们的判断。但是我,孩子爸爸,看得到那些照片。所以那个小西奥就这么被判无罪了,他脸上还带着笑。他用刀捅我女儿眼睛,他天天早上起来照样能看到太阳。我希望我能把他们全都杀了——法官、陪审团、律师,全都杀了。”他又倒了一杯,怒气冲冲地在房间里走来走去,他的话前言不搭后语。

“我可没法当着众人说些我自己都不相信的东西。只要那个杂种还活着,我什么都不信。我和我的妻子把他当个人一样对待,其实我们根本就不喜欢他。对他没把握的时候我们选择了相信他——没有把握,永远别信任何人——我们对他敞开家门,给他床,让他跟我女儿睡觉,他始终嘲笑我们。好像在说你是州长,你有钱有教养、生活体面又能怎么样?只要我愿意,我就能弄死你女儿,而且你什么也做不了。我要毁了你们所有人,我要肏你的女儿,我还要弄死她,最后你们只能看着我离开。”维文的身子一晃,克罗斯抢步上去搀住了他。州长的目光越过克罗斯,盯着高高的天花板出神。天花板的壁画上是粉色的天使和白袍圣徒。“我要他死,”州长呜呜地哭了,“我要他死。”

格罗内韦尔特轻声说道:“沃尔特,都会过去的,只是需要时间。登记竞选参议员吧。你未来的日子还很漫长。你能做的事还有很多。”

维文挣开了克罗斯,静静地对格罗内韦尔特说:“你还不明白吗?我再也不相信做善事了。我不能对任何人说出我的真实想法,就连跟我老婆都不行。告诉你,选民瞧不起我,他们觉得我是个窝囊废。自己的女儿被杀了也束手无策。谁敢把内华达州的前途交到这种人的手里?”他冷笑道,“那个混蛋说不定比我还厉害。”他顿了顿,说,“阿尔弗雷德,别想了,我什么竞选也不参加。”

格罗内维尔特仔细地打量着他。他想到了什么,但皮皮和克罗斯还没想到。强烈的悲伤之后通常是脆弱,不过格罗内韦尔特决定冒险尝试一下。他说:“沃尔特,如果收拾了这家伙,你会竞选参议员吗?你还能跟以前一样吗?”

州长好像没明白。他的眼睛往皮皮和克罗斯那边稍稍斜了斜,又盯着格罗内韦尔特的脸看。格罗内韦尔特对皮皮和克罗斯说:“在我办公室里等我。”

皮皮和克罗斯快步离开了。只剩下格罗内韦尔特和维文州长两个人。格罗内韦尔特严肃地对他说:“沃尔特,我们这一次必须打开天窗说亮话。我们认识二十年了,你觉得我是一个轻率冒失的人吗?所以你尽管回答。不会有事的。如果这小子死了,你会振作起来吗?”

州长来到吧台,倒了一杯威士忌,但并没喝,而是笑了。“他葬礼当天我就去注册,我还要亲自出席他的葬礼表达我的宽恕。”他说,“支持我的选民一定愿意看到这个。”

格罗内韦尔特放松下来了。这事成了。他如释重负。“第一件事,去看牙医,”他对州长说,“去把你那口牙洗干净。”

皮皮和克罗斯在顶楼套房等格罗内韦尔特。他把他们领到了起居间,这样大家更自在一些,然后给他们讲了刚才的对话。

“州长没事吧?”皮皮问道。

“州长没喝醉,他装的。”格罗内韦尔特说,“虽然没直说,但是我明白他的意思。”

“我今晚就飞到东部去,”皮皮说,“这件事必须得克莱里库齐奥家族点头才行。”

“告诉他们,我觉得州长的前途不可限量,”格罗内韦尔特说,“他能爬到最顶层。交这个朋友,那是无价之宝。”

“乔治和唐会明白的。”皮皮说,“只不过我得把事情全都讲清楚,然后让他们说行。”

格罗内韦尔特看着克罗斯笑了,又扭头看着皮皮。他轻声说:“皮皮,我觉得克罗斯到了加入家族的时候了。我想,他最好跟你一起飞到东部去。”

但是,乔治·克莱里库齐奥决定到西部来一趟,在拉斯维加斯会面。他希望听格罗内韦尔特亲自给他讲一遍这件事,而十年来,格罗内韦尔特从没离开过这里。

乔治和保镖虽然不是什么赌场大亨,但还是住进了其中一幢别墅。格罗内韦尔特是个特殊情况特殊处理的人。他的别墅拒绝过权势煊赫的政客和金融巨鳄,拒绝过好莱坞的一些著名影星,拒绝过跟他睡过觉的漂亮女人,拒绝过关系密切的私交好友。就连皮皮·德·莱纳他都拒绝过。但是他给乔治·克莱里库齐奥开了一幢别墅。他知道乔治习惯于简朴生活,对铺张奢华并不感兴趣。但一点点累积起来的尊重总会收到回报。而一次小的疏忽,无论多么微不足道,某一天都会被记起来。

格罗内韦尔特、皮皮和乔治在别墅里商量这件事。

格罗内韦尔特介绍了一下形势。“州长对家族来说是一笔巨大的财富,”格罗内韦尔特说,“如果他能振作起来,他的前途一片光明。先是参议员,然后就是总统。这很有可能,你们也就有希望把体育博彩在全国合法化。对家族来说,这是好几十亿的价值,而且这好几十亿里没有黑钱,都是干净钱。我认为我们必须做这件事。”

干净钱比黑钱更有价值。但是乔治最大的财富在于,他从来不会草率地作决定。“州长知道你跟我们是一起的吗?”

“应该不知道,”格罗内韦尔特说,“但是他肯定听到过传闻。他可不傻。我帮他办过一些事,他肯定知道我要是单打独斗的话根本没这个能力。他很聪明。他只说了句要是那孩子死了,他就参加竞选。他什么都没要我做。他演得太好了,看上去都崩溃了,但其实没醉成那样。整件事他都想好了,他的痛苦是真的,只是夸张了很多。他不知道怎么才能报仇,但是他算计着我能帮忙。”他顿了顿,“我们如果在这个时候拉他一把,他就去竞选参议员,那他就是我们的参议员了。”

乔治小心翼翼地在屋子里踱着步,绕开了过道里的那些雕像,还有挂了浴帘的冲浪式浴缸。透过浴帘,浴缸的大理石好像在闪着光。他对格罗内韦尔特说:“你没等我们点头就答应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