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第11/14页)
克罗斯又想起一件事。很久以前,那时候桑塔迪奥家族和克莱里库齐奥家族还交好的时候,两个家族在电影圈有一席之地。但运作得不理想。桑塔迪奥家族没落之后,唐·克莱里库齐奥下了命令,中止所有跟电影有关的生意。“那些人太精明了,”唐说,“而且他们什么也不怕,因为回报太高。要进这一行,就得把他们全干掉,可我们自己又不懂行。这比毒品生意复杂多了。”
不行。克罗斯下了决心。只要提出这种要求,一定会被驳回。那就进行不下去了。如果事成之后他再来忏悔,他可以用钱收买整个家族,成功能够赦免最无耻的罪恶。如果他要是失败了,他也自身难保,无所谓赞成不赞成。这样的话,就剩下最后一个问题了。
做这件事到底是为了什么?他又想到了格罗内韦尔特说的“小心不幸的女人”。他以前也见过身处不幸的女人,但尽管让她们自生自灭。拉斯维加斯满大街都是不幸的女人。
他知道他渴望安提娜·阿奎坦内的美。她的面容、双眼、头发、双腿,还有胸,但不止如此。他更加渴望的是从她的眼睛、面颊的轮廓和优美的唇形一起散发出来的智慧和温暖。他觉得,如果能认识她,和她在一起,整个世界都会焕发别样的光彩,太阳都会释放别样的能量。他看见她身后的汪洋,那一泓装饰了白色浪花的碧波,仿佛光环笼罩在她的四周。他突然意识到:他妈妈一生的执念,就是成为安提娜这样的女人。
他十分惊讶,他很想去见她,和她依偎在一起,听她的声音,看她的举手投足。这思念汇成一口深井,蓬勃欲发。这时他又想到,噢,天哪,这就是我要做这件事的原因吗?
他释然了。他很高兴终于认清了真正的动机。这让他更加有决心,更加专注。现在最主要的问题是怎么干。忘掉安提娜,忘掉克莱里库齐奥——最棘手的问题是博兹·斯堪尼特,必须速战速决。
另一个难题是克罗斯的立场太明显,他公然从斯堪尼特的意外里得到好处是很危险的。
克罗斯决定找三个人帮忙。第一个是安德鲁·波拉德。太平洋安保是他开的,整件事情他都参与其中。第二个是利亚·瓦齐。他是克莱里库齐奥家族在内华达的猎场的看守人。利亚有一帮手下,平时充作守林人,随时待命完成特殊任务。第三个人是莱昂纳多·索萨,是个做假证的。他虽然退休了,还是听命于家族,做一些零碎的工作。克罗斯·德·莱纳作为西部的代理人,这三个人都是他的手下。
两天以后,安德鲁·波拉德接到了克罗斯·德·莱纳打来的电话。“我听说你工作很辛苦,”克罗斯说,“来拉斯维加斯度假怎么样?房间和酒水都免单。把你老婆也带上。如果玩累了,就顺便来我办公室聊聊。”
“多谢了,”波拉德说,“现在我很忙,下周怎么样?”
“可以,”克罗斯说,“但是下周我不在拉斯维加斯,我就见不着你了。”
“那我明天就去。”波拉德说。
“太好了。”克罗斯说完撂下了电话。
波拉德靠回椅子上,心想:这个邀请其实就是命令。他要掌握好分寸了。
只有从极刑底下死里逃生的人,才会像莱纳德·索萨那样热爱生命。他珍爱日出和日落,他珍爱破土而出的小草,还有食草的奶牛;他珍爱形形色色的美丽女人、自信青年,还有聪明小孩子;他珍爱一片面包、一杯酒、一块奶酪。
二十年前他替桑塔迪奥家族制造一百元面值的伪钞被联邦调查局抓走了。他的同伙认罪出卖了他。他一度相信自己最好的时光要在监狱里荒废了。印制伪钞比强奸、谋杀、纵火更加危险。这种行为是直接挑战国家机器。其他罪行充其量算是食腐动物吞食大型野兽的尸体——他们只是人类链条中的可消耗品。他不指望法庭开恩,这种事也确实没发生。莱纳德·索萨被判处二十年有期徒刑。
但是索萨的牢只坐了一年。他对如何运用墨水、铅笔和钢笔有着惊人的天赋,一个狱友为他的技能所折服,于是替克莱里库齐奥家族招揽了他。
突然,他有了一位新律师和一位从没见过的私人医师。一次突如其来的庭审中,由于他的智力退化到儿童水平,法庭认为他对社会不再具有危害性。莱纳德·索萨突然自由了,并成了克莱里库齐奥家族的手下。
家族需要一流的造假专家。不是做假币,他们知道政府对制造假币的打击决不手软。他们需要造假专家完成更重要的任务。乔治需要处理堆积如山的文件、应付国内外的公司、以空壳公司的名义签署法律文件、存储和提取大量资金,这些都需要不同的签名和假冒的签名。莱纳德慢慢在别的领域也派上了用场。
桃源酒店最大程度地利用他的这种技能。要是有身家巨富的大赌客没等还清赌场债务就死了,酒店就找来索萨再多签出一百万美元的欠款单。虽然欠的账没法用遗产来偿还,但这种情况下,所有的欠账都可以列为酒店损失,用来抵税。这类事情频繁发生。寻欢作乐的人死亡率似乎特别的高。这种方法也适用于对付不还债和只还一小部分债的人。
作为回报,莱纳德·索萨每年能拿到十万美元。但其他类似的造假工作他都被严禁参与,尤其是造假钞。这是跟家族整体利益相符的。克莱里库齐奥家族有一条道德准则,任何家族成员都不得参与印制假钞以及绑架。这是会引来联邦执法机构重点打击的两种罪行。得不偿失。
二十年来索萨一直像个艺术家一样在毗邻马里布的多盘加峡谷享受生活。他在住处的小花园里养了山羊、猫,还有狗。他白天画画,晚上喝酒。峡谷一带不乏年轻姑娘,她们也是自由奔放的画家。
除了去圣莫尼卡购物,索萨从没离开过峡谷,除非他被克莱里库齐奥家族叫去完成任务。一个月通常会找他两次,每次只有短短几天。他们安排他做什么,他就做什么,绝不多问。他对克莱里库齐奥家族十分有价值。
所以,当一辆车过来接他,司机告诉他带上工具和衣物,准备离开几天时,索萨把山羊、狗和猫都赶到山谷里。动物能照顾自己,毕竟它们不是小孩子。不是说他不喜欢它们,但是动物都短命,在峡谷里更是如此。跟自己养的动物离别这么多次,他早都习惯了。监狱生涯把莱纳德·索萨变成了现实主义者,意外重见天日又让他成了个乐观主义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