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第4/8页)
但是,厄内斯特对肯尼斯最主要的兴趣,是把他视作小说里的一个角色。厄内斯特相信,任何人都有反常怪异的一面。肯尼斯所暴露出来的怪癖,则是在性爱上的——只不过不是色情片里那种通常套路罢了。
在治疗前,他们通常会聊聊天,然后厄内斯特才会吸入甜香。肯尼斯说,跟他关系最密切的女朋友,他“重要的另一半”,除了跟他之外,还跟她的狗做爱,一条大型的德国牧羊犬。
厄内斯特当时刚开始吸甜香。听到这话,他脱下橡胶面具不假思索地问:“你在肏一个和狗做爱的女人,你就不担心吗?”他指的是医学和心理的复杂状况。
肯尼斯没听懂言下之意,说:“我为什么要担心?狗可没法和我比。”
一开始厄内斯特觉得他在说笑。这时他才发现,肯尼斯是认真的。厄内斯特重新戴上面具,沉浸在笑气和氧气带来的梦幻状态里。他的意识活跃得一如既往,详尽地分析着他的牙医。
肯尼斯这样的人,完全不明白爱情是一种关乎心灵的活动。他认为愉悦才是最重要的,这就跟止痛措施是为了让人飘飘欲仙一个道理。沉溺享乐的时候必须控制肉体。
当天晚上他们一起吃了晚餐。肯尼斯或多或少地验证了厄内斯特的分析。“做爱就比笑气更好,”肯尼斯说,“不过就像笑气一样,必须混合百分之三十的氧气。”他朝厄内斯特狡黠一笑,“厄内斯特,你是真喜欢甜香,这我看得出来。我给你吸的是最大量,百分之七十的笑气,你竟然跟没事儿人似的。”
厄内斯特问:“这很危险吗?”
“危险倒不会,”肯尼斯说,“除非你把面罩连续扣在脸上好几天,就算这样问题也不大。当然,纯的笑气可以在十五至三十分钟内要你的命。其实,每个月我都会在办公室组织一次小型午夜聚会,参加聚会的‘美人’都是精挑细选出来的,都是我的病人,我有他们的血检报告,都是健康人。笑气能激起他们的欲望。吸气的时候你也感觉到性快感了吧,对不对?”
厄内斯特大笑:“刚才你一个助手走过的时候,我就想去捏捏她的屁股。”
肯尼斯诡秘一笑:“我确信她会原谅你的。不如你明晚来办公室吧?会很有意思的。”他看到厄内斯特的脸上浮现出一丝反感来,于是说道,“笑气不是可卡因,可卡因让女人完全失去理智了,而笑气只是让她们放松而已。来吧,就把这当成一个鸡尾酒会。你用不着非得做什么。”
厄内斯特恶毒地想,狗也来吗?然后接受了邀请。他对自己说,这只是为了小说做个研究而已。
他一点也没觉得这个聚会有什么意思,压根儿没有参与进去。说实话,与其说笑气激起了他的性欲,倒不如说笑气让他的精神得到了“升华”,仿佛这甜香是专门用来祭祀某个仁慈神祇的圣药。来参加聚会的客人们动物似的到处性交,这场面瞬间就让他明白了,肯尼斯不在乎他“重要的另一半”和德国牧羊犬做爱,完全是合情合理。这样的性交不包含一点人类情感,简直有点无聊。肯尼斯自己没有参与,他忙着控制释放笑气呢。
但现在,若干年后,厄内斯特知道他有自杀的办法了。这种死法就和无痛看牙一样。他不会有痛苦,不会让遗容有碍观瞻,也不会感到害怕。他会毫无遗憾地在一片飘飘欲仙之中直上云端,从此端的世界往生于彼岸的世界——说得通俗点,这种死法很快乐。
现在的问题是,怎么在半夜潜入肯尼斯的办公室,弄明白怎么操作笑气……
他和肯尼斯约了检查牙齿。肯尼斯在看他的X光片时,他告诉肯尼斯要在新小说里加入一名牙医角色,想知道应该如何操作释放甜香。
肯尼斯是一个天生的老师,他详细演示了怎么使用甜香罐上的开关,还强调了安全比例。
“但这不危险吗?”厄内斯特问,“你要是喝醉了搞错了呢?我会死的。”
“不可能,这东西会自动调节,所以永远可以保证氧气含量不低于百分之三十。”肯尼斯说。
厄内斯特犹豫了一会儿,装出一副难以启齿的样子:“你知道的,好几年前那个聚会,其实我挺喜欢的。现在我有个小女朋友,特漂亮,但是比较腼腆。我想你帮我个忙。能把你办公室的钥匙给我吗?我想带她来这儿一趟,甜香能让她放得开一点。”
肯尼斯仔细地看着X光片。“你这套牙齿简直棒极了,”他说,“我可真是个好牙医。”
厄内斯特问:“钥匙的事?”
“货真价实的大美女吗?”肯尼斯问,“告诉我是哪个晚上,我来控制甜香。”
“不行,不行,”厄内斯特说,“这是个正派的姑娘,你在旁边的话,她放不开,”他顿了顿,“她很老派的。”
“少扯淡。”肯尼斯说。他盯着厄内斯特的双眼,然后开口道,“等我一分钟。”他离开了治疗室。
回来的时候,他手里攥着钥匙。“去配一把一样的,”肯尼斯说,“让他们知道你是谁,然后把钥匙还给我。”
厄内斯特又惊又喜:“我也没说现在就要。”
肯尼斯把X光片整理到一起码到一边,转身看着厄内斯特。他脸上的欢乐爽朗已经完全看不见踪影了,自从厄内斯特认识他以来,几乎没见过他这样凝重的表情。
“当警察在我的治疗椅上找到你的尸体时,”肯尼斯说,“我不想被牵连进去,我不想我的专业素养受到危害,也不想失去我其他的病人。警察会找到钥匙和配钥匙的商店,最终他们会觉得这是你自己的诡计。我猜,你肯定已经留了信了吧?”
厄内斯特惊住了,又觉得很羞愧。他没想过这样会伤害肯尼斯。肯尼斯看着他,嘴角带着些责备意味的微笑,同时也泛着伤感。厄内斯特接过钥匙,少见地动了感情。他犹豫不决地拥抱了肯尼斯。“看来你明白了,”他说,“不过,我的决定可是完全理性的。”
“我当然懂,”肯尼斯说,“我也想过如果我老了以后,或者日子过不下去的时候,”他开心地笑道,“什么都比不上一死了之。”他们都笑了。
“你真的知道我寻死的缘故吗?”厄内斯特问道。
“好莱坞的人都知道,”肯尼斯说,“在一场聚会上,有人问斯基比·迪尔,他是不是真打算拍那几部片子。他当时回答说,‘除非地狱结冰,或者厄内斯特·维尔自杀,否则我拍定了’。”
“你不觉得我疯了吗?”厄内斯特说,“为了钱干这种事儿,而且这笔钱我还花不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