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第4/6页)
她睡到将近中午醒来的时候,发现巨大的大理石浴缸里已经注满了凉水,洗涤池边的桶里也是满满的水。到处看不见图里。一时之下她因孤单而感到害怕;接着她就跨进浴缸洗起澡来。走出浴缸后,她用一条棕色粗毛大浴巾把身上擦干,抹了放在洗涤池上的一种香水。梳洗过后,她穿上行路的衣服:一件白纽扣的毛衣和一件棕色外套。她明智地穿了一双轻便鞋。
户外,西西里五月的阳光像往常一样灼热,不过徐徐的山风把空气吹得很凉爽。在折叠桌旁点着一堆篝火,吉里安诺为她准备好了早餐——烤粗面包片、冷火腿和一些水果。还有几大杯牛奶,是从用树叶包裹的金属容器里倒出来的。
见四周没有人,尤斯蒂娜扑向图里的怀抱,深情地吻起他来。接着她感谢他做了这顿早餐,但埋怨他没把她叫醒,让她来做这顿早餐。在西西里,男人做这样的事也算是奇闻了。
他们在室外的阳光下用餐。四周是古堡的断壁残垣,身居其中,他们感到陶醉。古堡城墙上还有残存的诺曼塔楼,塔尖上是五彩石子镶嵌的图案。城堡的入口是漂亮的诺曼式大门,从断壁残垣的缺口,可以看见小教堂祭坛的拱门。
他们从古堡城墙的缺口走出去,穿过一片只有稀稀落落几棵野生柠檬树的橄榄园,步入鲜花盛开的小花园。这些花在西西里生长得非常繁茂,其中有希腊诗人描述的日光兰、有粉红的银莲、紫红的风信子、血红的侧金盏——传说它是由维纳斯情人的鲜血染红的。图里·吉里安诺的一只手臂搂着尤斯蒂娜;她的头发和身体都浸透在鲜花散发的香气之中。来到橄榄园的深处时,尤斯蒂娜大胆地把拉着图里倒在五颜六色鲜花点缀的天然大地毯上。他们再次做爱。一群黄黑花纹的蝴蝶在他们上方盘旋飞舞,随后翩翩飞向广阔的蓝天。
到了第三天,也就是他们在一起的最后一天,他们听见远处的山里传来枪声。尤斯蒂娜有些吃惊,不过吉里安诺告诉她不要害怕。这三天他始终特别注意,从来不做让她产生恐惧的事。他身上没有带武器,眼前也看不到武器;他的枪藏在小教堂里。他丝毫没有放松警惕,并命令他的人待在他们的视线之外。枪声过后不久,阿斯帕努·皮肖塔出现了。他从肩上取下一串血淋淋的兔子,把它们扔到尤斯蒂娜的脚下说:“把它们烧给你丈夫吃吧,这是他最爱吃的。要是你烧砸了,我们还有二十只。”他对她微微一笑。等她忙着把兔子剥皮、清洗的时候,他朝吉里安诺打了个手势。两人走到城墙一处倒塌的拱门边坐下。
“呃,图里呀,”皮肖塔说着咧开嘴笑着说,“我们为她去冒生命危险值吗?”
吉里安诺平静地说:“我是个幸运的人。现在跟我说说你打的那二十只兔子。”
“是卢卡的一支巡逻队,人数不少,”皮肖塔说,“我们把他们阻于环形防线之外。来了两辆装甲车。有一辆驶进雷区,被炸后起了火,焦得就像你的新娘要烤的兔子。另一辆对着岩石胡乱射击了一阵,就溜回蒙特莱普雷的老窝去了。当然,他们明天早晨还会来,来找他们的同伴。来的人不会少。我建议你们今天晚上就离开这里。”
“尤斯蒂娜的父亲明天拂晓来接她,”吉里安诺说,“你安排会面了吗?”
“安排了。”皮肖塔说。
“我妻子离开后……”吉里安诺说到“妻子”的时候有些口吃,皮肖塔哈哈笑起来。吉里安诺笑了笑,接着说,“把那些人带到小教堂里去,我们要把这件事来个了断。”稍事停顿之后他继续说,“我把吉里斯特拉惨案的真相告诉你的时候,你感到吃惊吗?”
“没有。”皮肖塔说。
“留下一起吃晚饭好吗?”吉里安诺问道。
“在你们蜜月的最后一个晚上?”皮肖塔摇了摇头,“这个谚语你想必知道:‘当心新娘子的烹饪。”当然了,这个古谚指的是参与犯罪的新伙伴可能有潜在的背叛行为。皮肖塔其实是在重申吉里安诺不应该结婚。
吉里安诺微微一笑:“现在这种情况不会持续太久——我们必须准备过一种截然不同的生活。明天,在我们把所有事情处理完毕之前,一定要守住那道防线。”
皮肖塔点点头。他朝正在篝火边做饭的尤斯蒂娜看了一眼。“她真是漂亮,”他说,“不可思议的是,她在我们的鼻子尖底下长大,可是我们却从来没有注意到她。但是要当心。她父亲说她有脾气。不能让她摆弄你的枪。”
这也是狡猾的西西里农民的粗话,但吉里安诺似乎没有听见。皮肖塔翻越花园围墙,消失在橄榄园里。
尤斯蒂娜把采集的鲜花放进她从城堡里找到的一只旧花瓶里。这些鲜花使桌上增色不少。她把做好的番茄蒜泥兔肉和用木碗盛的橄榄油红酒醋色拉端到桌上。图里觉得她好像有些紧张,还有些伤感。也许是枪声的缘故,也许是脸色阴沉、腰挎黑色手枪的阿斯帕努·皮肖塔来到他们伊甸园的缘故。
他们面对面坐下,开始慢慢地用餐。吉里安诺心想,她的厨艺真不错。她的动作麻利,不断把面包、肉放进他的盘子里,还往他的杯子里续酒。她母亲把她调教得很好。看到她的胃口很好,不是那种病歪歪的样子,他心里很高兴。她抬起头,看见他正注视着她,就笑嘻嘻地对他说:“有没有你母亲做得好吃?”
“比她做得好,”他说道,“但是你可千万别跟她说。”
她依然像调皮的小猫似的看着他。“有拉韦内拉做得好吗?”
图里·吉里安诺从来没有和年轻姑娘有过风流韵事。这突如其来的问题把他问住了,不过他的战术思维头脑迅速对问题作出分析。接下来她肯定要问跟拉韦内拉做爱的事了。这样的问题他既不想听,也不想回答。他对那个中年女人的爱从来没有像他现在对这个年轻姑娘这样深;但他对拉韦内拉依然怀有温情和敬重。她是个经历悲惨、深受苦难的女人,眼前这个小姑娘虽然漂亮迷人,但对那些悲惨遭遇和痛苦却一无所知。
他神情严肃地对尤斯蒂娜笑了笑。她站起身来收拾桌子,不过仍然在等待他的回答。吉里安诺说:“拉韦内拉的厨艺很高,用她来衡量你是不公平的。”
一只盘子从他头上飞了过去,他不禁哈哈大笑起来。他之所以这样笑,是因为他对自己在这样的家庭场景中所扮演的角色感到很得意,同时也因为这个年轻姑娘第一次撕下了温柔的面纱。可是,当她开始哭泣的时候,他立刻把她搂到了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