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第2/2页)

他走了几个街区,路过一个杂货店——现在已经关门了——店名之前见过。如果他没搞错,那么卡纳尔大街,在这个区的边界上,只有五分钟的路程——可是他不确定要从哪个方向走。马路上一辆车慢下来让他先行。他做了个“谢谢”的动作,从人行道上走了过去,想透过黑乎乎的玻璃窗看看司机。之前那辆车转过拐角跟在他后面。他跑过马路,迅速走到下一条马路的右边。一走出那辆车的视线范围,他就开始全力奔跑。跑了约三十码,希望那车拐过来时他已经不在那儿了。当车灯扫过墙壁,照亮街道时,他恢复步行。前面又是条单行道。他尽可能快地走,到街角时轻松地发现车没有跟过来。可是为了避开那辆车,他已经完全失去了方向。甚至不知道现在所在的街道叫什么名字,这地方偏僻得很:没有车,没有商店,也没有行人。他怀疑那个开车的人是不是故意把他引到这里,好在下一个路口拦截他。他前后看了一下,然后转身跑回十字路口。

就在他快到的时候街道又被身后雪白的车灯照亮了。他听到汽车加速的声音。于是不再隐瞒他的紧迫了,开始全力奔向十字路口。他跑到另一个单行道,上面写着“禁止通行——道路施工”,这次那辆车跟着他开了进来。这条街道非常狭窄,没有人行道,宽度只够走一辆车。跑了三十码后他发现在自己和施工点之间没有其他的路可走了。

被困住了。他停止奔跑,急促地呼吸着。那车也停住了。高空中大楼间的缝隙里有一座发光的天桥。他听得到身后汽车加速的声音。前方,闪烁的黄色灯光和黑黄相间的围栏表明那儿的路被挖开了。他又开始跑起来,心里知道自己跑不了那么远。那车加速得更厉害了。满街道都是橡胶尖锐的摩擦声,汽车加速的轰鸣声,那车正冲向他。离施工点还有一百码,他停下来,转过身。开始朝着逼近的汽车笔直跑过去,直奔雪白的大灯。

那车就是一堵灯光和噪声之墙。他必须等到最后那一刻,直到要撞上挡风玻璃的前半秒钟——

“——跳!”

这个字从他的嗓子里吼出来。他竭尽全力跳了起来,强迫自己跳得更高些,两只脚勾起来,引擎盖从他下面冲了过去,挡风玻璃——现在跟他跃起的高度差不多,车顶在他脚下,但稍微擦碰了一下,他失去了平衡,沿着车后备厢滚了下来。

他重重地落到地面,手腕被震坏了,手掌和膝盖都肿了起来——但他成功了,成功了。一气呵成。他抬头看到刹车灯在发着红光,车子从一边墙上弹到了另一边,所到之处都在冒着火花,接着撞向施工点的障碍物和警示灯。故障灯全都亮了起来,一只轮胎在半空中打着转,看上去那车和街道都像是被地雷给炸毁了一样。

沃克不受控制地在发抖,膝盖一阵阵痛,被划破了,手掌在流血。他有股冲动,想坐在大街上让别人帮他包扎伤口。站起来比刚才那一跳还要费劲,他已经没有力气了。强迫自己赶快走到路口然后左拐,按原路返回。直到离那辆车有几条街远了他才放慢了脚步。他抖得太厉害了,不得不停下来休息了几分钟,但现在随着恐慌的消退,他惊讶地发现很容易就走回了卡纳尔大街。在那儿上了出租车,跟司机说了酒店的名字,然后紧紧抱住自己以抑制身体的抖动,坚持完这段路程。

看到他撕碎的裤子、流血的手和面如死灰的脸,酒店前台服务生问他是不是出事故了。

“也不是。”他说,斜靠在电梯按钮上。

“需要急救箱吗?”

“你能帮我拿上来吗?”

“好的,先生。”

回到房间后他脱掉衬衫和鞋子,准备洗个澡。他的裤子和膝盖粘在了一起,肿得老高,伤得很重。他让自己在伤口遇水的刺痛里放松下来,先浸湿再全部放到水里。有人在敲门——那个服务生——沃克叫他把急救箱放床上就可以了,一切都好,谢谢。

享受着热水浸泡四肢带来的舒适感,虽然身上有淤青,但并没有大碍,他一遍又一遍地回想先前的场景:那车跟踪他,雪亮的汽车大灯,挡风玻璃反射的亮光,车顶在他脚下滑过,几乎要完美地跃过去了,可是车顶撞到了他的脚趾,就像跨栏运动员触到栏架一样,于是摔倒在路上,紧接着是筋疲力尽和一片噪声。不可思议的是他如此轻易地逃脱了:沙石擦破了手掌,膝盖撞破了——但没什么,没什么大关系……

是卡佛在那辆车上,对此他很肯定。他从水里伸出一只手,碰了碰蕾切尔送的项链。自己笑了起来,想到了凯利站在一片废墟中,身上除了脖子上的那块宝石和摧毁不了的短裤之外什么都没有。他有些得意,一部分是因为他还活着这个小小的事实,一部分是因为卡佛的再现,这既让他安心又让他有威胁感。这意味着他还在路途上,在既定的路线中。

他走出浴缸去拿毛巾。爬到床上,小心翼翼地放平膝盖。

明天,第一件事就是去迪斯伯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