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 路德维克 5(第2/2页)
虽然我们统统都被看作是疯狂反对社会主义制度的敌人,但社会主义组织里所有的种种政治活动在军营里也都有。我们这些社会主义制度的顽敌也在政委的监督下召开一些十来分钟的临时会议,我们还参加政治学习,办墙报,张贴社会主义国家领导人的照片,用毛笔写些诸如“前途光明”之类的标语。起初,我几乎是带着标榜自己的心情主动来承担这些工作。但是,这么做在任何人眼里都无所谓。别人不都是这么做的吗?因为他们需要让领导注意到自己,批准自己外出;至于士兵,他们没有一个人是认真来看待政治活动的,而是把政治活动看作是一种装模作样的猴儿戏,没有实在意义,是迫不得已做给那些掌握我们命运的人看的。
最后,我终于明白了,我的反抗,无非是自己的异想天开罢了,只有我自己才知道我不是名符其实的托派分子,别人可不这么认为。在那些把我们任意摆布的有军衔的士官里,有一个小个子黑头发的斯洛伐克人,他是个下士。他和其他人有所不同,态度和气,毫无以折磨人为乐的嗜好。在我们眼里他是个好人。尽管有些刻薄的人说他那副憨厚相无非是因为他蠢笨。当然,那些小士官和我们不一样,都是有枪的,时不时去进行射击练习。有一天,这个矮个子下士囊括了各种奖项打靶回来,据说他总环数第一。开会的时候,很多人都对他大加恭维(半是真心半是揶揄);小下士只是咧嘴笑。
就在那一天,碰巧我和他一个人遇上了。出于没话找话,我问他:“你使了什么鬼点子枪法能那么好?”
小个子下士打量我半天才说道:“这有什么难,我嘛,我有特别的法儿。我对自己说:那不是什么铁皮靶子,那是个帝国主义鬼子。这一来,我心里气得不行,就真的中靶心了!”
我极想问他,帝国主义鬼子这个相当抽象的概念在他的脑袋里具体指的是何等样人。当他要回答我的这个问题时,声音极其严肃而且胸有成竹地向我透露说:“我真寻思不透,你们这些人干吗要来给我叫好。咱们说实话,要是打起仗来,我可是要朝你们开枪哩!”
要知道这个老实巴交的汉子从来没有大声叱骂过我们——就因为这个他后来被人调走了。当时我从他的嘴里听到这番话的时候,我顿时觉得,原来还认为有根线把我和党、和同志们维系着,现在这根线从我的手里抽掉了,再没有任何挽回的希望。我早已被人甩出了自己生活的轨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