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特图利亚诺·马克西莫·阿丰索拾起掉在地上的,安东尼奥·克拉罗带来的信件复印件,接着,打开抽屉寻找制片公司的回信,然后,和他戴着假胡须照的照片一起,他带着这三样东西走进了厨房。他把它们放到水槽里,划燃火柴,观看火焰迅速地工作,火舌咀嚼和吞噬着纸页,随即吐出一堆灰烬,观看火焰将尽时,虽然还星星点点地烧着,一直坚持噬咬着灰烬的尖锐的闪亮。他翻着余燃,直到它们全都烧毁,接着打开水龙头,往下水道里冲走最后一粒灰尘。他回到卧室,从壁橱里取出藏在那里的影碟,回到客厅。他把安东尼奥·克拉罗的衣服从浴室带回到客厅,整齐地放在扶手椅的座位上。特图利亚诺·马克西莫·阿丰索脱光了自己。因为要穿另一个人穿过的内衣,特图利亚诺·马克西莫·阿丰索厌恶地皱起了鼻子,但是没有别的办法,必要性强迫他如此,必要性是命运的另一个名字,当它也需要伪装自己的时候。既然他已经沦为了另一个特图利亚诺·马克西莫·阿丰索,他能做的只能是变成安东尼奥·克拉罗所遗弃的那个安东尼奥·克拉罗。明天,当他来换衣服的时候,安东尼奥·克拉罗只能作为特图利亚诺·马克西莫·阿丰索走到大街上,他不得不一直做特图利亚诺·马克西莫·阿丰索,直到他自己的衣衫,留在这里的这些和另一些,归还他作为安东尼奥·克拉罗的身份。无论他是否愿意,的确是人靠衣装。特图利亚诺·马克西莫·阿丰索走近安东尼奥·克拉罗放下个人用品的小桌,细致入微地,完成了他变形的工作。首先拿起他的腕表,然后将结婚戒指戴在左手的无名指上,梳子和绣着大写字母AC的手绢塞进裤兜里,另一边的裤兜放上家门钥匙和小汽车钥匙,在臀兜里放上身份证件,这些证件,在遭到怀疑的时候,能够无可争辩地证明他就是安东尼奥·克拉罗。可以出门了,还差最后的修饰,即安东尼奥·克拉罗进来时戴着的假胡须,他会说他早就预料到这胡须是必要的,但是不,这副假胡须只是在等待一个巧合,如果有些时候等待一个巧合需要好几年,另一些时候,它们却一个个接踵而至。特图利亚诺·马克西莫·阿丰索走到浴室去完成他的装扮,由于无数次贴上又摘下,无数次从一张脸到另一张脸,假胡须已经丧失了黏性,它威胁着在警方的第一瞥锐利的目光或者一位胆小的公民刻板的怀疑之下,立即暴露他的身份。无论如何,他终于把它粘在了皮肤上,如今,它只需要忍受足够的时间,等特图利亚诺·马克西莫·阿丰索在人烟稀少的地方找到一个垃圾桶。在那里,假胡须将完结它简短但动荡的生涯,那里,在腐烂的渣滓和黑暗之间,影碟将找到最后的栖身之处。特图利亚诺·马克西莫·阿丰索回到起居室,环视四周,看是否落下了什么该做的事,接着,他走进卧室,床头桌上放着那本关于美索不达米亚文明史的书,他完全没有理由带着这本书,即便如此,他还是抓起了它,人的思想真是捉摸不透,如果在不到二十四小时的时间里,他又将重新回到家里,特图利亚诺·马克西莫·阿丰索为什么需要亚摩利人和亚述人的陪伴呢。Alea jacta est[1],他对自己低语说,没有什么可争论的了,该发生的,将要发生,无可逃脱。“界限”在于关上的这扇门,下降的这道阶梯,领他到汽车的这些步履,打开车门的这把钥匙,让汽车轻轻滑过街区的这个引擎,命运之箭已经射出,现在全凭神祇定夺。这是八月的星期五,街上很少车流和行人,他前往的那条街曾经那么远,突然又变得这样近。天已经黑了半个多小时。特图利亚诺·马克西莫·阿丰索把汽车停在楼前。在从车里出来之前,他看了看公寓的窗户,没有一扇燃着灯光。他犹豫不决,自问道,现在呢,我该怎么做;而理智回答说,让我们瞧瞧,我不明白这踟蹰,如果你,正如你想扮演的那样,是安东尼奥·克拉罗,你需要做的就是从容地上到你的公寓,如果家里的灯关着,那一定是有原因的,你瞧这幢楼里并不只有你家才灭着灯,由于你不是只在黑暗里视觉敏锐的猫,你得打开那些灯,假设,因为我们不知道的原因,没有人在家里等你,或者,因为一个我们都知道的原因,你记得曾经告诉妻子,为了工作的事,你今晚得在外边过夜,现在承受它吧。特图利亚诺·马克西莫·阿丰索把《美索不达米亚文明史》夹在手臂下,穿过街道,打开大楼的门,走进电梯,发现了一个伴侣,晚上好,我正等着你呢,常识说;你是不可避免要出现的;你到这里来是什么意思;别假装天真了,你和我知道得一样清楚;你来复仇,报复,和敌人的妻子睡觉,既然你的那位正躺在他的床上;正是;然后呢;然后,没有然后,玛利亚·达·帕斯永远也不会知道和她睡觉的是另一个男人;那这里的两位呢;这两位将忍受悲喜剧里较痛苦的部分;为什么;如果你是常识,你就应该知道;我在电梯里会失去少许能力;当安东尼奥·克拉罗明天走进家门的时候,他将很难和妻子解释,他何以能够既同她睡觉,又同时在城外工作;我没想到你竟可以做这样的事,这是个魔鬼般的计划;人性的,我亲爱的,仅仅是人性的,魔鬼不会制订计划,而且,如果人人都是好的,魔鬼就不存在了;而明天呢;我会编个借口早早地离开;那本书呢;我不知道,也许留在这里做个纪念。电梯停在了五层,特图利亚诺·马克西莫·阿丰索问,你和我一起吗;我是常识,那里不是我的地界;那么,再会吧;我怀疑能否再会。

特图利亚诺·马克西莫·阿丰索在门边附耳倾听。屋内没有任何声息。他本应行止自然,仿佛这间公寓的主人,但他心跳剧烈,以致晃动了整个身体。他将没有勇气再进一步。突然,电梯开始下降,会是谁呢,他惊恐地想,接着毫不犹豫地用钥匙开门,走了进去。房间沉浸在黑暗里,但是从窗户射进的一缕模糊、柔弱的光线,开始缓慢地勾画出轮廓,凸显事物的影形。特图利亚诺·马克西莫·阿丰索摸着门口一侧的墙壁,直到找到电源开关。屋里没有任何动静。没人在家,他想,我可以好好瞧瞧。是的,他急切地需要认识这个家,这个在今晚将属于他的家,也许仅仅属于他,也许他会独自待在这里,我们想象,比如,埃莱娜在城里还有亲人,利用丈夫不在的这个晚上,她会去拜访他们,我们想象她明天才会回家,因此,被常识称作魔鬼般的那个计划就付诸东流了,就像最无聊的诡计,就像一座纸牌搭建的城堡被孩子吹一口气就推翻。生活多么讽刺啊,人们说,事实上,生活却是我们认识的东西里最愚钝的,有一天某人对它说,向前走,一直向前走,不要偏离了道路,而从那时起,它就愚蠢地——无法从那些它夸口要教给我们的教训里学习,而是盲目地听从它得到的命令——推倒和践踏出现在它眼前的一切,从不停下来权衡它所造成的破坏,停下来请求我们原谅,哪怕只有一次。特图利亚·马克西莫·阿丰索浏览了房间的每个角落,开灯关灯,打开又关上房门、壁橱、抽屉,看见了男人的衣服,看见了让人慌乱的女人的内衣,还有一把手枪,但他什么也没碰,只想知道他到了个什么地方,在公寓的空间和它所展示的居住者的性格之间有何关系,就像地图一样,它们告诉你应该往哪儿走,但并不保证你能够到达。在视察结束之后,在他闭着眼睛也能在家里走动的时候,他坐到沙发上,这里本该是安东尼奥·克拉罗的座位,开始等待。埃莱娜回家,这是他祈求的一切,埃莱娜从那扇门走进来并且看见我,以便有人能够证明我胆敢来到这里,在深心里这是他唯一想要的,一个证明。她到家时已经过了十一点。她惊吓于屋里点着灯,还在门口就问,是你吗;是的,是我,特图利亚·马克西莫·阿丰索喉咙发涩。她立即走进了起居室,发生了什么事,我以为你明天才回来;工作推迟了;在一问一答间他们交换了一个快速的亲吻,而特图利亚·马克西莫·阿丰索不得不立即坐下,因为他的双腿在发颤,或者是因为紧张,或者是因为亲吻。他几乎没听见女人说,我去看望父母了;仍勉强问道,他们怎么样;很好,这是她的回答,接着她又问,你吃晚饭了吗;是的,不用担心;我很累,我去睡了,这是本什么书;我因为将要接拍的历史电影才买的;是旧书,还有笔记;我在旧书市场看见的。埃莱娜走了出去,几分钟后又是再一次的沉寂。当特图利亚·马克西莫·阿丰索走进卧室时,夜已经深了。埃莱娜睡着了,枕头上放着他的睡衣。两个小时以后,男人还继续醒着。他的性器毫无生气。接着,女人张开眼睛,你没睡着吗,她问;没有;为什么;不知道。于是她转过身,把他抱在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