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第2/3页)
“陆延此人,忠也,只他却也正,心存仁义。”
张济叹息:“此等命令,确违他心。”
陆延忠于知遇提拔他的丁洪,多年来此心耿耿,这点是毋庸置疑的。但陆延这人吧,除了有忠,却还是一个立身很正的人,是一个有仁义有血性的汉子。
“府君若要杀卫桓,不妨弃陆延而取郭廉。”
陆延这边天人之争,在张济看来就是可能会出现错漏的空隙,那么为何不用郭廉呢?
郭廉完全没有这个问题。
只丁洪闻言却道:“陆延勇战,行事慎敏,胜郭廉多矣。”
他是嫌弃郭廉各方面能力都不如陆延,这等要事,自不用他。
可是,能力略欠的人若放对了位置,绝对会比能力足的人好用多了啊。
“府君,您……”
“好了!”
丁洪打断张济:“我意已决,你不必再说!”
这段时间,他听张济各种劝说听烦听腻了,不愿意再听,不耐烦挥手,“文尚,你且回去罢。”
他站起,直接转入内帐。
独留一个无可奈何的张济立在原地,那半截子话堵在咽喉不上不下。
许久,他长呼一口气,拂袖离去。
上位者不怕你心狠,也不怕你心胸狭隘,甚至不怕你不聪明。
最怕的却是短视且用人不当,还固执己见,不肯听劝。
也罢,也罢。
既不肯听,他不说也罢!
且随他去。
……
肃城暮春的子夜,暗黑沉沉,连日的硝烟给漫天繁星都染上一层阴霾,沉甸甸地压在头顶上。
连日来,姜萱都睡不安稳,窗棂子轻轻被敲了几个,她就惊醒过来了。
“阿寻?”
是卫桓。
姜萱立即披衣开门,把一身黑色劲装夤夜而来的卫桓迎了进来。
“怎么了?”
卫桓不是天天都能出来的,这么晚还是第一回,姜萱心有所感,便见卫桓轻点了点头。
“就在明日。”
卫桓打开随身带出的舆图,这是他们特地描的,用轻薄纸张叠起很小,摊开大小却和营中用的差不多。
“西池道、拒马口、渠庄,定阳军负责西北方向。”
卫桓手一点:“丁洪打算明日动手。”
他语气十分肯定。
从未出征至今,他都一直盯着丁洪,离开定阳后,更增派的眼线,包括同行的其余四名大将。
陆延丁洪的大帐就在那里,陆延又没换铠甲没伪装,再怎么隐蔽还是被窥见了,不用多少商议,便能断定丁洪要下手了。
“据探,丁洪特地使人去探据马口的左岔道了。”
卫桓冷笑,很明显,这是要堵住他任何延迟奔出的借口。
“这地形很凶险啊。”
姜萱本就看得懂舆图,这一年多又在努力研习兵书战例,一看就看明白了。
“以寡敌众,前有三胡铁骑精锐,后有许靖,这地形又凶险,一旦再辅以箭阵,……”恐怕卫桓身手再卓绝,也九死一生。
卫桓淡淡:“若陆延果真听丁洪令行事,这据马口不可进。”
“陆延?”
所以现在关键是陆延。
姜萱语气有些迟疑,其实陆延她见过,且不止一次,这人给她的感觉吧,非常正派,十分端方的一个人。
“那我们能不能试着找一找陆延?”
若是换上旁人,姜萱该劝卫桓准备出走了,但陆延让她话到嘴边顿了顿。
要不先试一试?不行再用备用方案?
却听卫桓说:“今日傍晚,我去了陆延帐中一趟。”
和徐乾一起去的,借口是商议明日合作,选在陆延从丁洪处回来之后去的。二人都不用怎么刻意观察,就能发现陆延心事重重,强颜欢笑掩不住眸中沉凝。
卫桓目光转回舆图上,一移,瞥向西池道:“西迟道距据马口不足六十里,一旦据马口胡兵被逼退,必涌向西迟道。”
丁洪就在西池道。
西池道紧挨西池山,山高林密,道路不宽又无分岔,一旦丁洪不敌败退,这就是一个天赐良机。
危险良机相倚兮。
卫桓徐乾符石等人商议后,也觉得机会难得。
“所以如今关键是陆延。”
若不能说服陆延,说什么都白搭。
卫桓点了点头:“他们让我再去一趟。”
确实该他去,其一是身份高度和当事人,其二是避人耳目的能力。
只卫桓说罢,却微蹙了蹙眉。
于他而言,悄悄潜入陆延大帐不算太难,难的反而是进去后该怎么说。
卫桓是个很不擅长耍嘴皮子的人,他向来都是一言不合直接动手的。
这实在很为难他。
不过之前和符石等人商议时,卫桓并没有表现出来,一是没有第二个合适人选;第二,他向来不轻易在其他人面前袒露自己的情绪。
也就是在姜萱面前,才这般毫不掩饰。
姜萱一见就明了,略略一想,她笑道:“无妨的,你只需与他三问。”
“三问?”
“嗯。”
姜萱拉着他的手,行至案后坐下,“你来。”
柔腻的五指轻握他腕子,温热的触感让卫桓微一晃神,他赶紧收敛了。
随她坐下,侧耳凝神。
姜萱笑意略略一收,低声:“我说,你记下了。”
“嗯。”
……
天际微微泛起鱼肚白,帐内并又没点灯,黑漆漆的,枯坐一夜的陆延眼睛发涩,他抹了一把脸。
昨夜熄灯前,妻兄兼副将程岱劝,自身前程,子弟出路,就算你都不思及,那府君与你有知遇再造大恩,多年来屡屡关照,你却不可忘了恩德。
是啊,丁洪与他的恩不亚于再生,即便要他粉身碎骨相报,他也是毫不犹豫的。
可,可……
陆延长吁一口气,心烦意乱,闭目半晌,吩咐亲卫打冷水来。不想等了一阵,却忽闻帐外一阵“乒铃乓啷”的铜盘落地的喧哗,手忙脚乱。
他眉心一皱,正要呵斥,不想余光却见后窗微微一动,竟闪进一条黑影来。
他一惊,大怒,一抄长刀“霍”地站起,正要厉声喝问,谁知那黑影发声。
“是我。”
声音微沉,清冷淡漠。
竟是卫桓。
陆延心神一震,顿了顿,他才问:“定之,你这是,……”
黑暗中,卫桓缓缓上前两步,他站在西窗不远,微微天光滤过窗纱映在他的侧脸上,轮廓冷峻,眉峰如刀。
半昏半暗,他淡声:“我今日来,有三问请教陆将军。”
陆延勉强定神:“请说。”
“昔年将军初从戎,不知志为何?”
初从军志为何?
陆延出身贫苦,生在上郡氽县下面一个小小乡寨。贫民百姓命运飘零,一朝被退军的西羌掳劫,乡民死伤过半,血腥弥漫了整个小小的黄土寨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