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到此流年各天涯(第7/11页)
在她的口里,我们的未来很长。
小方是想考研的,她还劝我和她一起考,她对校园生活的眷恋极深。在她看来,社会如同大染缸,我要是先一步离开她,那我的心也会离开她。她第一次和我闹脾气,和我冷战,然后又给我吃甜枣,撒着娇说:“你不要舍不得这个offer嘛,考完研以后我们的机会多着呢,说不定还可以在一家公司。”
我同意了。
一夜之间,我从一个毕业季的佼佼者,重新掉进了排队考研的大军里,每天抱着专业书跑到图书馆占座备考。
身边没人理解我,照我舍友的话说,“想考研的家伙大二就开始准备了,想找工作的这会儿已经夜夜笙歌打算上班了。你这个家伙还真和人不一样,嗨到现在去准备考。”
我当时扭头一笑,“为了爱情呗,这东西可真要了人命。”
一切都好说,公司不是非我不可,除了我,后面还有百八十号实习生排着队等着。考研也不是没我不行,考研大军每年浩浩荡荡,学校档次越高竞争越残酷。但是我非小方不可,她从没和我提过什么要求,唯独这个时候她想和我一起再多几年忙里偷闲的校园时光,我没办法不答应她。
我告诉家里,我要准备考研了,然后把拿到offer的事情瞒了下来。在我妈眼里,也许我是个不争气的家伙——临到毕业季发现找不到工作,开始慌开始急,借着考研的名头歇脚。那个时候宿舍已经空了大半。人人都有了自己的方向,我们同船四载,也终于分别,开始各自踏上新的征程。
小方也是在那个时候突然说,“你搬出来和我住吧?”
她们宿舍关系不太好,这个时候她的心情容不得半点影响。也是第一次我发现小方家里条件不错,她竟然说搬就搬,在市里位置很不错的小区里租下来一套两人居。没给我一点想歪的可能,一人一间,我陪她备考。这段时间很尴尬,突然之间低头不见抬头见,非常多的摩擦开始暴露,小方的控制欲越发强,我下楼买包烟,她都会觉得我在逃避学习。
她简直像极了我讨厌的高中班主任。
我们俩吵过架,每次都以她被气哭收场,她嘴里常念叨的台词是:“我只想我们多一些未来,你怎么能这么自私呢?你还是人吗,竟然冲我发火。”这句话让我无数次怀疑我到底是不是人,居然冲这样为我们考虑的小方发火。
就这样,日子在吵吵闹闹中终于到了考研的时候。结果格外戏剧化,我和小方一个考上了非常好的学校,一个落榜。也是在那时我才知道,我和小方报的根本不是一个学校。
她报的是千里之外的另一个城市。
我落榜了自不必说,小方面对我的时候没有一丝愧疚。
她说,“那天和你吵完架我很累,刚好阿南给我打电话安慰我,我想了想,阿南他们学校很不错,我就报了。反正你肯定也会落榜,我要是没录到他们学校咱们还能一块。”她没说的是,她录到了我们要怎么办。
我残存着一丝希望:“你等我找一下,我看看那边有没有合适的公司。现在应该也有招人。”现实的变动太快了,前几个小时还在聊以后家里窗帘要格子还是条纹样式的人,现在就要去千里之外。我没有时间去为自己的考研失败难过,也没力气去责骂她为什么欺骗我,只抱着最后一点希望,去找和她离得最近的那块地方。
小方摇摇头,“你别费劲了,这段日子咱们应该都看明白了。有人只适合谈恋爱,不适合过日子。”
后面的东西就像电视断线一样,“嗡嗡嗡”地噪声持续在我的耳边。有她行李箱“咕噜咕噜”离开的声音,有她高跟鞋的摩擦声。
她似乎是说了一句话,“这房子我租了一年多,你接着住吧。钱嘛,就当我补给你的生日礼物吧。”
一个月以后是我的二十二岁生日,她就连离开,都要割我一块血肉带走。
刚开始没有人知道这件事,我妈在打给我的电话里,偶尔还会问我,“好好对待小方这姑娘,你们年轻人现在结婚晚,但是家里定一定没关系吧?”她低声下气地请我带小方回去和他们见见,她心里也替这个没考上研的儿子忧心。
我妈觉得,我要是早点定下来和小方的事情,可能小方就算考上研究生也不会甩下我自己一路狂奔。老一辈人眼里的羁绊就来的这么简单,可能家里吃一顿饭,彼此多一声称呼,就有了牵扯,就多了那么几分不忍。
可小方根本没有给我这个羁绊,我们之间只有我有那么多的不忍。
住在这个房子里,我无时无刻不在“犯贱”。看见洗脸台,我担心小方娇小的个子是否不适合研究生住的地方,有没有人帮她垫一个凳子;看着电视机,我害怕小方又一个人看剧看到睡着没有人抱她去睡觉;看着洗衣机,我还能想起来那个连颜色分类都弄不好的家伙,是不是又会把舍友的衣服染色,并因此而闹矛盾……
我忘记了我们没有住一起之前,小方也是一个独立的个体。她自己安然无恙地过了这么多年,只是短暂地居住在我的生命里,我却把她当作嗷嗷待哺的婴儿,实在幼稚。
小方走得很绝情,冰箱里那种熟悉的牛奶她一盒也没有给我留下。刚开始,我会下楼买菜烧饭,后来一个人的饭桌实在冷清,况且没有人爱洗锅洗碗,我就开始叫外卖,餐盒堆得浩浩荡荡。对门的妈妈出来敲过我的门不止一次,她指责我应该注重楼道卫生,不能把外卖盒子没有规矩地放在门口,而且每周大扫除我也没有参加。那会儿我心里对她、对一切女性都十分厌恶。
我满脑袋就一个词语形容她——家庭主妇。
我越来越不爱吃饭,经常性地拉上窗帘,房间里也不开灯,整个人就窝在沙发上,一窝就是一天。我自己是学心理专业的,那会儿怀疑自己得了抑郁症,但也仅仅是怀疑。有天强打精神去见了心理医生,得到了白纸黑字的确认。医生在开药后再三问我,身边有没有人陪。我胡乱地点头。
他告诉我,每周去一次,然后还特意留下我的号码。那是个很负责的医生,经常打电话问我的状态,他知道我也是半个同行以后更不放心,说我在接受之后,心里会承受更大的负担。他对我的好意让我有些承受不住。
但是我瘦得太快了,根本来不及演戏,就被视频对面的我妈发现了。我应付她说是因为工作太忙了。
然而,一日在我接受治疗后回家,对门的妈妈却过来敲门,给了我一袋梨子,她说我妈来过了。因为没有钥匙就坐在门口,然后又托她转告我要好好保重。我妈甚至不敢留下过夜,在她眼里,我和女友同居,若现在就有了未来婆婆入住儿媳租的房子这一说,我会不好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