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第3/3页)

安如昔偏巧就坐在那两人邻桌,她压了压头上戴的斗笠,帽檐低垂,假装偏过头去看另一群人斗酒呼喝,实际上却被这对男女正在谈论的事吸引了注意力。

这对年轻男女一边吃饭一边闲聊。

其中年长一些的青年说道:“师妹,前两天我出去办事听说了一个有关绝刀门玉面公子的消息,你想不想知道啊?”

少女好言央求道:“师兄,你就别卖关子了,快说来听听。”

青年的语气透出几分凝重的意味,道:“我怕说出来,师妹你会伤心啊。”

“是玉面公子出了事情?”少女焦急发问。

“他武功那么高怎么会出事情呢?”青年说道,“其实,据说他这次也受邀来藏剑山庄,为的就是与百里家的小姐订亲。”

“订亲?”少女闻言吃了一惊,急切道“那玉面公子不是曾经昭告天下,为义父报仇之前决不婚娶吗,怎么又要订亲了?”

青年解释道:“订亲又不是真的婚娶,再说女方是百里世家的小姐,他们绝刀门在北方也是名门正派,两方算是门当户对,很般配的。”

“怎么会这样呢?”少女虽心有不甘,却也只能叹息。因为她知道,若论品貌出身才华武功,江湖中的女子又有几个能及得上百里家的大小姐,百里紫苏?就算她是天剑宗嫡传,年轻一代里资质最好的女弟子,却也比不上百里紫苏的才貌和邬工。

“玉面公子要娶的人,可是百里紫苏?”少女无意识地喃喃自语。

“这个倒是没有准确消息。百里世家虽然有两位未出阁的小姐,不过据说那位二小姐体弱多病,论相貌武功都与她的姐姐没法比,况且又是庶出。玉面公子要娶妻,自然会选大小姐的。”那青年似是安慰师妹,又有几分憧憬道,“若咱们这次去藏剑山庄参加盛会,能近距离见到玉面公子,我倒是真想向他请教武学呢。都说他是百年难遇的刀法奇才,却不知与咱们天剑宗的剑法相比,哪个更厉害。”

“就算有幸与玉面公子结识又能怎样?”少女的关注点与她的师兄截然不同,似乎有些沮丧,饮了口清茶,眼神飘向窗外的街道。

青年很是了解师妹的心思。绝刀门掌门玉面公子李如昔,抛开武学的成就不谈,单轮容貌据说是生的极为俊美,气度高雅,宛若谪仙一般,几乎是所有江湖少女的梦中情人。别说他曾有誓言在先不谈婚娶,就算他可以三妻四妾,举目江湖又有几个女子能配得上他的才情智慧人品武功?

少女忽然低声叫道:“师兄,你看外面那个人,他会不会是玉面公子?”

“哪一个?”青年闻言急忙向窗外望去。

“就是那个戴着斗笠,一身黑衣骑着一匹黑马的人。”

青年依着师妹指的方向只看到一个背影。其实他只是远远望见过玉面公子,见面都未必认得出,哪里能从一个背影就分辨那人是谁。

安如昔就算外表像男子,内心依然是女人,一个听见别人议论美男子,会多留几分神的女人。她也看到了那骑马的黑衣人,那男子身材挺拔修长,四肢匀称,驾马的姿势非常优雅,有一种说不出的韵味。

他的背上背了一个长条形的包袱,应该是一把武器,可惜斗笠遮住了他的面貌,无法窥见真容。不过光是这矫健的背影,就算那不是那少女思慕的玉面公子,想必也是一位翩翩佳公子。

不知为何,安如昔想到了唐余。

唐余骑马的样子,和她揽着唐余的腰,一起骑马赶路,身体紧紧相贴在一起,起起伏伏的美好时光。

藏剑山庄的地牢之内。

百里紫极的声音并不大,却透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冷酷:“那件东西在什么地方?”

“……”谭溢垂着头,淡淡地笑着,不回答。

他的美是出尘清丽的,尽管身处黑暗阴森散发着腐臭的地牢。他的笑是明艳动人的,尽管是被铁链绳索吊起,仅有破布遮羞的身体伤痕累累,仍然无法减弱一分神采。淡淡的一笑,就可以照亮斗室,动摇人心。

百里紫极转过头,避开了那轻易就能迷惑人心的笑容,维持着冰冷的语调:“说话,告诉我,我就给你个痛快了结。”

沉默。

然后是鞭子噼啪击打在□□上的沉闷响声,和几乎细不可闻的痛苦□□。昏黄的油灯下,四散的血花是暗红色的,被鞭子扬起,又飞溅在四壁,如雨。

“那件东西是不是已经在玄机阁那个人手里?”百里紫极焦躁地问,他扳起谭溢清瘦的下颌。就像他预料的那样,谭溢仍然睁着眼,不过眼神却飘向不知名的远方。百里紫极咬牙切齿,英俊的脸有些扭曲:“这样,是默认了吧。说出那个人的下落。”

“别说我不知道那个人的名字,就算知道了,也不会告诉你。”谭溢轻轻的回答,唇畔溢出鲜血,声音虚弱,语气却非常干脆。

百里紫极抑制不住狂怒,狠狠甩了谭溢一个耳光,骂道:“不过是那女魔头的孽种,看你能猖狂到何时!这一次武林大会就是要公开你的恶行,让你受到应有的惩罚。如果不想死的很难看,就赶紧招供!”

谭溢忽然闭了一下眼睛,像是伤痛晕厥,可是只呼吸间再睁眼的时候,眼神变得极为陌生,幽深冷寂带着化不去的苍凉之意。他淡淡地瞥了一眼百里紫极,神情仿佛在看一团垃圾。

百里紫极被那眼神一扫之下,竟然由心底生出了一种无法言说的恐惧。明明那个被锁链缠身伤痕累累已经奄奄一息的人是谭溢,为什么对方的眼神突然变得那么可怕?

百里紫极觉得或许是在这阴森地牢中太久,自己一无所获疲惫恍惚,才会有那种错觉。谭溢从小都是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的囚徒,被逼到如今的份上,也不过是平素里惯受折磨咬牙硬撑而已。谭溢从来不会反抗,只知道逆来顺受。

百里紫极揉了揉额头,丢下被血水浸透的皮鞭,再一次失望地离去。时间不多了,万一有人走漏风声,玄机阁真的派人摸上门来,怕是就不好办了。

牢房的铁门再度锁紧。

残灯如豆,微弱的光挣扎了一会儿就被黑暗吞没。

谭溢的身体再也支持不住,整个人又一次彻底陷入昏迷。

属于谭溢的伤痛往事在梦中重现。

梦里,是初冬的一个早上,天空中飘着细细的雪花,寒风凛冽。

谭溢直直地跪在院子里,单薄破烂的衣衫映衬着他苍白的脸。只是七岁的孩童,但那如水的眼眸中却没有天真灿烂,只剩下哀伤和恐惧。

藏剑山庄庄主百里信指着谭溢,对身旁不到十岁的锦衣男孩说道:“紫极,看到没有,他就是那个女魔头之子,囚在咱们藏剑山庄,可以随便打骂。他如果胆敢反抗还手,就告诉为父,为父会加十倍惩罚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