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忌日(第2/5页)
“上次来时皇上也在,有些话我不方便说,今天来慢慢跟你说说。”
“进宫这事,你别生我的气。不是我不听你的话,也别怪我借着你来撒谎骗人。实在是我这几年都想着你,越想越觉得你说的不值许是对的,但我的人生,终究还是要我自己觉得值才是真的值。”
“哦,宁沅挺好的,家中也一切都好,姐姐放心。”
“姐姐想喝酒么?我带了你喜欢的桃花酿和桂花酿。”她说着从蒲团上爬起,走到榻桌边瞧了瞧,先倒了两盅桃花酿来,一盅放到灵前,一盅自己抿了起来。
“我还给你抄了经。只是太多太厚了,迟些让宫人慢慢烧给你。”抿着酒,她自顾自一哂,“我现在的字与你一模一样,你看到时别觉得奇怪,我练了好久呢!”
夏云姒絮絮叨叨地说着,话变得格外多,语气也比平日明快。
从前与姐姐闲话家常时她也总是这样,姐姐有时会笑她嘴巴太贫,但下一次她贫的时候,姐姐还是会衔着笑听她说。
可说着说着,她又忽地哭了,眼泪说涌就涌出来,然后就再也止不住。
因为她说了这么久,姐姐都再没能回她一句话。
夕阳西斜时,皇帝终于回到了宫中。
他回紫宸殿换了身常服,顾不上歇息就又出了门,直奔椒房宫。
宫人毕恭毕敬地为他推开宫门,迈过门槛,他便看立在殿门边的莺时与燕时。
二人迎上前叩拜见礼,皇帝略微顿了下脚步:“宣仪来了?”
“是。”莺时恭谨回道,“娘子在祭礼过后去顺妃娘娘那儿小坐了会儿,便过来了。”
贺玄时点一点头,信步向殿中行去。
寝殿在正殿东侧,门内立着屏风,他走进殿门,刚绕过屏风,就听到一声低低的啜泣。
定睛看去,夏云姒正坐在罗汉床边,眼眶红红的,用绢帕轻轻拭着泪,显是刚刚哭过。
看一眼佳惠皇后灵前摆满的点心与那瓶娇艳欲滴的桃花,他叹了口气:“阿姒。”
夏云姒如梦初醒,慌忙起身,他笑了一下:“坐吧。”
这笑容让人觉得如沐春风。
夏云姒垂下头,又抽噎两声,轻道:“姐夫今日辛苦了。”边说边为他倒了杯茶,在他端起茶盏抿茶润口的时候,她又斟了杯酒,“臣妾带了姐姐爱喝的酒来。”
他睇了眼:“桃花酿还是桂花酿?”
“都有。”她将酒推到他手边,“这是桂花的,姐夫与我一道敬姐姐一杯?”
说着美眸抬起,明亮中却有些迟缓。
他这才注意到她似有些恍惚,眼角的红晕也并非妆容,而是醉意染就。
大约方才已喝了不少了。
但还不等他说一句话,她就举杯仰首,又饮尽一杯。
贺玄时滞了滞,也只好饮下她递来的酒。
醉意似乎让她失了些平日的分寸,她直接用手背抹了下嘴,笑了声:“这酒味重了些,姐姐大概会喜欢更清淡些的。”
他点点头:“是。”
她便自顾自地摇头:“换桃花的吧。”
说着便又斟酒,斟满自己那杯,她往前够一够,要为他倒。
醉意朦胧间手却不稳,倒得颤颤巍巍。皇帝忙接一把,接过小壶,径自倒满了。
她端起酒盅又笑一声:“这是臣妾自己动手酿的,姐夫尝一尝?”
说着她又先行饮下,他颔一颔首,再度喝了。
放下酒盅,便见她一脸期待地望着他:“好喝吗?”
他轻哂:“不错。”
一来二去的对话里,她眉目间始终带着笑,染着绯红色的笑。这样的笑意莫名的醉人,他每看一眼都更觉挪不开眼。可她对他的怔然浑然未觉,见他认可了这酒,拿起酒壶就要再倒一杯给他。
手上剧烈一晃,酒液倾洒出来一些。仅有的清醒令贺玄时霍然回神,皱眉夺下了酒壶:“不喝了。”
他的口气有点生硬,她便怔了怔,声音变得有些犹豫:“姐夫不是说不错吗?”
“是不错。”他点着头一叹,“但你喝多了,朕送你回朝露轩去。”
夏云姒迷迷糊糊地摆手,他眉宇蹙着,起身走到她面前,不由分说地扶她。
她到底醉得不算厉害,虽然不太乐意,也不敢与他硬顶。纤弱的身子轻而易举地被他扶起,只是口中还在说:“臣妾没醉,只喝了这么一点儿哪里会醉?臣妾想再陪姐姐待会儿。”
他半扶半架地带着她往外去,尽力地不多看她这副比酒更醉人的样子,清清冷冷道:“明日再来,朕可以陪你一道过来。今天先回去歇息。”
她喃喃地嘀咕了句什么,就没了动静。他将她扶到寝殿门口,守在正殿外的宫人扭头一瞧,赶忙折来帮忙。
却在这时,她趔趄着迈过门槛,脚下一跘即要栽去。宫人尚不及赶到,她自己反应倒还算快,反手一扒,勾住他的肩头,硬是站稳。
“阿姒!”他也下意识地揽住她的腰将她扶稳,再一定睛,呼吸凝滞。
这小女妖般妖艳好看的姑娘就这样被他拢在了胸前,与他四目相对。
她本就比他矮一头还多,醉意又令她的身子不住下滑,她便仰着头,慵慵懒懒地笑着看他。上挑的眉眼眯成细缝,眼尾的绯红愈显妩媚。
这距离近到他能数清她一根根修长的羽睫,香甜的桃花酒味随着她的呼吸萦绕在他眼前,让他觉得眼前的一切如梦似幻。
后宫之中从来不缺美人儿,她不过是其中一个,最多不过是较为出挑的一个。
但他看着她,心跳鲜见地变快了。
梦魇般的声音萦绕耳边,令他着魔,似有万千小鬼儿在他心头挠着,将他一直以来的自持一点点啮噬撕碎。
他深呼吸,想让自己多几分克制。
她偏在这时痴痴地笑了声,醉醺醺地歪头望着他:“姐夫生得真好看。”
顷刻之间,原正准备上前扶她的宫人们齐刷刷跪倒,头也不敢抬一下。为她的失礼,为他即将出现的火气。
可在这片刻里,他的感觉奇异极了。他能洞悉宫人们的每一分想法,却又全然无法如常处事。
他看着她,发不出分毫的火来。那句话反倒让他觉得窃喜、觉得欣慰,觉得这分明该令人窘迫的氛围里滋生出了许多暧昧。
心中的小鬼儿愈发嚣张,窃窃私语着,告诉他说,她或许也对他有意。
好几番的挣扎,他才又勉强定住气,正色扶她:“阿姒,你喝得太多了。”说着抬了下眼帘,“去备轿。”
跪地不起的宫人们磕了个头,赶忙去照办。他复又低下眼,无意让旁人插手,小心翼翼地扶着她,向外行去。
二人一并坐进步辇,她的手依旧挂在他的肩头,脸贴在他的胸前,很快就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