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第2/3页)

“你以为我娘权倾天下的长公主之位是怎么来的?是逼宫夺位,是弑君杀嫡母兄弟,是身负万千骂名一剑一剑杀来的!”

李斯年呼吸一紧,程彦揪着他衣领的手指松了下来,道:“生在天家,谁敢说自己一定享受了天家的尊荣与富贵?别人敬着你,敬的不是你的身份,而是你的实力。”

“你若比惨,我与我娘之前哪个不比你惨?你好歹有凌虚子护着,我与我娘有什么?是有无辜战死的镇远侯?还是我那中看不中用的父亲?还是软弱可欺的外祖母?还是日常拖我们后腿的舅舅?”

“身世凄惨不是你肆意妄为的借口,谁对不起你,便去找谁,一心报复天下算什么东西?”

“你若冲我而来,我尚且敬你是条汉子,敢爱敢恨敢复仇,可你做的是什么事?李斯年,你当真让人瞧不上。”

程彦说完话,看也不看李斯年,便转身离开。

忍冬跟着她离去,半夏看看远去的程彦,再看看眉头紧锁的李斯年,上前一步,道:“你虽与凌虚子仙长没有师徒之名,却得了他的真传,你有经天纬地之才,何苦做这些误人误己的事情?”

“你或许不知道,我家翁主曾认真考虑过放你自由,恢复你天家子孙身份。”

李斯年呼吸一顿。

半夏说完话,提着裙摆一路小跑去追程彦。

观星台上,星光如洗,程彦越走越远,高高竖起的马尾一翘一翘的,如她执拗倔强的性子一般。

李斯年慢慢合上了眼。

忽而觉得,被程彦刺的那一剑,是真的疼。

疼痛似乎会传染,一点一点侵蚀着心肺,连带着呼吸都跟着疼起来。

李斯年抬手,按了按心口。

她与他一样,并非天生好命之人。

不同的是,她从荆棘丛生的艰难之中拼杀出来,而他,还陷在荆棘之中,想要拉更多的人一同沉沦。

夜色越来越深。

李斯年忽然便笑了起来。

也不知是在笑自己,还是笑程彦。

他做这些事,其实不单单是为了自己,也有为程彦。

可惜,这句话他自己都不会信,更何况程彦了。

世家若尽除,危险的,便是程彦了。

李泓为何不杀李承璋,而是仅仅废去了李承璋的太子之位?

程彦不是看不明白,而是当局者迷。

他的小翁主,心还是不够狠。

.......

李夜城一路南下,路上不知道跑死了几匹马。

入了冬,官道上有着厚厚积雪,跟随他的将士们追不上他,被他远远甩在身后。

自边疆回华京,要经过清河郡。

李夜城抵达清河郡驿站,拿出怀中腰牌,让驿站之人给他换马。

驿站的人去后院牵马,李夜城坐在屋里抿了一口烧酒。

许裳自楼上走下来,轻声唤道:“李郎君。”

李夜城放下酒碗,回头看向许裳,迟疑道:“许姑娘?”

这般冷的天,许裳在这里做什么?

许裳笑了笑,道:“我知道华京有变,你必会回京守着阿彦,便在此地等你。”

说话间,她向身后侍从使了个眼色,侍从走出屋,不多会儿,院内传来战马嘶鸣的声音。

李夜城眉头微动。

许裳道:“华京的事情已经解决了,但你既已到了清河郡,还是回去瞧一瞧阿彦为好,她近日受了不少委屈,你好好安慰她一番。”

“这是父亲重金从关外购买的马,虽是百年难见的良驹,可性子却是烈得很,谁也动它不得,若你能降服它,我便将此马送与你。”

李夜城出屋相看。

那的确是一匹难得一见的好马,通体火红,嘶鸣不已,似有腾云入海之状,比之长公主的破军也不逞多让。

李夜城有些意动。

在边关出生入死的,谁不希望自己有着一匹好马?

这若是阿彦送他的,他必是想也不想便会收下,可这马是许裳的。

李夜城犹豫片刻,摇头拒绝道:“无功不受禄,此马我不能要。”

许裳似乎是察觉了他的心思,浅笑道:“这马阿彦曾向我讨过,说用来送你。我那时与她道,宝马赠英雄,此马送于籍籍无名之辈,实在委屈了这匹马。”

“如今我见了你的马术,方知阿彦眼光独到。李郎君,困龙终有上天日,愿你驾驭此马,斩将夺旗,立下不世之功,以慰镇远侯在天之灵。”

李夜城听到程彦曾为他讨这匹马,没再拒绝,单膝跪地拜谢许裳。

许裳淡淡一笑,道:“去吧,阿彦还在华京等你。”

李夜城颔首,翻身上马。

那马似乎极度厌恶别人骑在他身上,不住翻腾想把李夜城甩下来。

然而李夜城始终坐在马背上,像是长上去一般的牢固。

骏马挣扎不得,只得服软。

李夜城轻拍马鬃,安抚着骏马。

不多会儿,一人一马分外亲密。

李夜城在马上向许裳拱手告别。

许裳目送李夜城的背影远去。

问棋不满道:“姑娘,您不是说,这匹马是要送给您未来的夫君吗?”

李夜城的身影消失在雪地中,许裳转身回驿站,道:“我已决定此生不嫁,没有夫君,将战马送与他又何妨?”

问棋大吃一惊,道:“姑娘,您又说荤话了,您这般好的人,求娶您的人多不胜数——”

许裳轻摇头,道:“罢了。”

“让人准备热水与姜汤,李夜城必不是一人回援,还有许多将士,不过马术不及他,被他甩在身后罢了。”

........

李夜城回到华京。

临近除夕,华京热闹非凡,皇城更是花团锦簇,精致的宫灯高悬。

程彦这几日都在宫中,李夜城牵马去了皇城。

程彦见李夜城归来,有些意外,道:“哥,你怎么回来了?”

李夜城伸手拂了拂程彦鬂间雪花,道:“听说你在华京受委屈了,回来瞧瞧你。”

程彦笑道:“我在华京城横行霸道,跟只螃蟹似的,谁敢给我委屈受?”

“倒是你,边关战事那般紧张,你还跑回来,不怕母亲骂你?”

李夜城道:“无事,我瞧你一眼便回去。”

程彦让紫苏传了热水。

一路风餐露宿,李夜城身上的盔甲沾雪带泥,别提多狼狈了。

李夜城梳洗之后,桌上都是他爱吃的饭菜。

李夜城笑了笑。

吃完饭,李夜城去三清殿拿祈福香囊——这是大夏的传统,即将赴战场的人总要去道观里求个平安。

到了三清殿,李夜城遇到了李斯年,他只当看不见,拿了香囊转身便走。

李斯年冷眼打量着拿了一串香囊的李夜城。

冬日稀薄的阳光照在李夜城崭新的衣服上,李斯年只觉得那湛蓝云锦料子刺眼得很。

那是前几日地方送来的贡品,拿到三清殿祈福开光,小道童说是安宁翁主看上的,让他务必仔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