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第4/5页)

李泓见他如此,心里松了一口气,道:“这是朕的心里话。”

扪心自问,他一口气说了这么多的赞誉之词,自己面上也臊得慌,好在他本就是个平易近人的天子,哪怕在朝上被言官们骂了,他也是好脾气地笑笑,他对待言官如此,而今为了小八对李斯年这般说话,也不算为过。

李泓继续道:“你的话,便是天命。”

说到这,李泓声音微顿,面上有几分凝重之色,道:“朕想问你一句,如今的天命,可在小八身上?”

这一句话,让薛妃的心也跟着提了起来。

当年祥瑞之事,她不是没有怀疑过是崔莘海的故意为之,目的是引薛家下场参与夺嫡,好让李承璋渔翁得利。

可现在崔莘海早已死去,当年之事根本无从查之,祥瑞便成了铁板钉钉的事实,哪怕她心中惶恐不安,也只能硬着头皮接受她的儿子是祥瑞。

但她的儿子真的是天命所归吗?

她不仅不确定,更不敢去确定——一旦她的儿子不是祥瑞,她便是欺君之罪,行巫蛊之罪,搅乱天命之罪,这三条罪名,哪怕是一手遮天的长公主都担不起。

长公主尚且如此,更何况她了。

而今听到李泓贸然问李斯年天命,薛妃自是惶恐不安,手指下意识地抱紧了怀里的八皇子。

她的手指太用力,八皇子吃痛,哇地一声哭了起来。

李泓瞧了过来。

薛妃连忙柔声去哄八皇子。

李斯年淡淡瞧了一眼薛妃,轻轻一笑,道:“八皇子伴祥瑞而降生,这是无数人目睹的事实,既是事实,当为天命所归。”

薛妃心中大夏,面上也忍不住浮现几分,又怕李泓觉得她势力,连忙敛去了,只继续哄着八皇子。

幼儿总是与母亲更为亲近的,在薛妃的温声相哄下,八皇子渐渐止住了哭,伸着肉乎乎的小手,拽着薛妃鬂间垂下来的珠花玩。

李斯年眉头轻动。

这个八皇子,倒是会挑时候哭,更会挑时候笑。

李斯年继续说道:“这种浅显事情,陛下何须问我?”

李泓喜不自禁,连说几个很是。

薛妃与李泓都沉浸在巨大的喜悦之中,并未留意到李斯年说的天命所归,是建立在祥瑞是真实发生的事实上。

一旁伺候薛妃的宫人见此,都替薛妃与八皇子高兴,笑着跪拜着李泓,说道:“李郎君这般说,自然是错不了,既是如此,陛下何不写了册立太子的圣旨?”

“储君早定,旁人也不敢再生不该生的心思。”

李泓笑着颔首,道:“取朕的笔墨来。”

他早就想立小八为太子了,如今借着李斯年口,尽早定下这件事最好不过了。

虽说三公九卿辅政,天子不能擅自下决定,尤其是这种册立太子的大事,但三公的御史大夫是薛怀信,小八的外祖父,他虽然从不参与夺嫡,但想来也不会反对自己外孙为太子。

大将军赵怀山是他的心腹,他说什么便是什么,无需担心大将军会不同意。

杨奇文死后,丞相之位空缺,自然也不会有丞相跳出来跟他唱反调。

三公之中的御史大夫与大将军都同意了,再加上李斯年的天命之说,剩下的九卿,多半也不好再说些什么,只能捏着鼻子认了。

李泓这般想着,一边草拟圣旨,一边让人传御史大夫与大将军来紫宸殿商议储君之事。

李斯年转动轮椅,出了紫宸殿。

一切都在往他预想的方向发展。

他原本是想多留李承璋两年的,李承璋与薛妃相斗,程彦的压力便会减少许多。

但李承璋偏对程彦起了那种心思,不仅起了心思,更是养了个与程彦有七八分相似的人做侍妾,想起李承璋在与程彦颇为相似的脸上为所欲为,他便觉得一阵恶心。

恶心之后,索性除了李承璋。

李承璋死后,其他皇子不成器,无论如何,薛妃总会一家独大,既是如此,还不如他亲手将薛妃送到那个位置。

登高跌重,薛妃日后便会明白这个道理了——六皇子并非真的吓破了胆子,七皇子也并没有表面上那般平庸,朝臣世家们,更是不好相与的,薛妃忙于与他们的缠斗,自然便抽不出时间来针对他的小翁主了。

他的小翁主,便能趁此机会发展自己的事情,或发展农业抑制世家,或平定危害大夏百年的北狄之祸,无论做成了哪一件,小翁主都是众望所归。

一朝众望所归,便是位尊九五。

李斯年轻轻一笑。

只是在这之前,他还有另外一件极为重要的事情去做——他的身份,与小翁主的婚事。

天家的规矩,无论是公主还是翁主,非侯不尚,他现在是白身,是没有资格迎娶小翁主的,他得让自己先恢复身份,才能去谈和小翁主的婚事。

害得镇远侯与十万将士无辜枉死边关的这盆污水,不能全部泼在谢家人头上,而谢家人做下的那些孽,更不能由他来承担。

他是赫赫威威的梁王之后,艳绝华京的宁王独子。

虽然他极不喜欢自己那位功于心计的父王,但这是抹杀不了的事实。

更何况,他现在也需要宁王世子这个身份,去迎娶他的小翁主。

李承璋身死,叛军全部被镇压,崔元锐忙完手头上的事情后,去找李斯年。

李斯年将一封信交在他的手中。

那封信纸张泛黄,颇有些年头,崔元锐眉头微动,领命而去。

时光匆匆,转眼金乌西坠,月兔东升,三清殿中,道童们往来匆忙。

李斯年坐于竹林之中,月下香在他面前冉冉升起,他手指轻抚琴弦,十面埋伏的肃杀之音响起。

竹林外,一个扮做内侍的男子听了一会儿,终于听不下去,大步走向竹林,见了李斯年,径直问道:“你究竟想如何?”

“当年长公主兵变逼宫,尽屠谢家满门,其中牵连世家无数,你林家,更是与谢家交往颇深。”

李斯年抬眉,站在他面前的,赫然是林家如今的家主,官拜大司农的林修然。

“谢家满门被灭,林家虽折了几人进去,但终究屹立不倒,直至今日,仍位尊九卿,得天子厚爱。”

李斯年轻轻一笑,道:“大司农,你们林家的手段,委实厉害。”

林修然面色微变,道:“当年之事,早有定论,长公主与陛下不追究,我林家自然延绵至今。”

“是么?”

李斯年眸光轻转,手指离了琴弦,十面埋伏破了音,变成一声哀鸣。

那声哀鸣颇为凄厉,像极了人死之前的绝望呐喊。

李斯年声音微凉:“若是长公主知道,镇远侯之死另有缘故呢?”

林修然瞳孔骤然收缩。

——镇远侯是大夏百年来最强之将,他的战死也是大夏百年来最为惨烈的冤案,这个案子,沾之即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