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第4/5页)

而另一边的林修然,心情则与郑余完全相反,道:“翁主莫要说笑了,似杨奇文那种通敌叛国之人,大夏百年也不曾出来一个。”

“更何况,大夏的男子是死尽了吗?竟要女人来入朝为官?”

程彦地位尊崇,他不好直接开口反驳,话题一转,又转在郑余身上——郑家的儿郎委实不争气,与死尽了没甚两样,所以郑家的女人才不得不抛头露面。

郑家儿郎不争气是郑家不能言说的痛,郑余脸色微变,正欲开口,却见程彦向她使眼色。

郑余心知程彦与她同为女子,只会与她站在一边,必不会让她生生受了林修然的侮辱,便压了压心头的火,满怀期待地看着程彦。

程彦道:“生男生女,本不是世人所能决定的,大司农怎就这般笃定,林家会一直生儿郎?”

“据我所知,大司农膝下几子,唯有林三郎身子骨强,能力也颇为不错,至于他子,庸碌至极,不提也罢。”

这与郑家的儿郎不争气是郑家的痛一样,儿郎们庸碌无为,唯有三郎得用,也是林修然心中的一个痛。

林修然眸中闪过一抹痛惜。

程彦继续道:“林三郎成婚已有数年,膝下只有三个女儿,并无儿子,若林三郎命中无子,大司农又待如何?”

“是过继侄子当嗣子?恕我直言,大司农所有的孙儿与儿子加在一起,也抵不上一个林三郎,而林三郎的女儿,更是颇有其父之风。”

林修然脸色微变。

他如何不知三郎的女儿颇有才能?正是因为知道,他才动了将她送至李斯年身边的心思。

可这并不代表着,他林家颓废到与郑家一般,需要女人强撑。

他还在,三郎还在,林家便不会倒,更不需要女人抛头露面。

“若是女子能入朝为官,林三郎的女儿绝不压于其父,甚至能比肩大司农——”

“荒唐!”

林修然再也听不下去,满脸通红打断程彦的话:“生不来儿子,那便一直生,三郎正当壮年,哪里就命中无子了?”

“我林家纵然再怎么落魄,也断然不会推出女儿撑门楣!”

程彦的话,句句戳在他的心口上。

午夜梦回,他不是没有担心过三郎无后,林家再无出色男儿可以支撑门市,只剩下妇孺受外人欺凌。

但这个念头刚冒出来,便被他狠狠压下了。

这种事情绝对不会发生了,三郎一定会有儿子的,且是与三郎一样优秀的人,林家不会就此绝灭,必会长长久久地传下去。

可程彦的话,戳破了他的幻想,同样戳破了他的担忧,让一贯喜怒不形于色的他,勃然大怒的同时,还不想再与程彦相处下去。

林修然起身便走。

还未走出两步,身后传来李斯年凉凉的声音:“大司农。”

李斯年的话如毒蛇在吐着信子,林修然身体一僵,脚步微顿,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李斯年才不是好说话的程彦,会跟他讲什么仁义道德,他若是将李斯年得罪了,李斯年会让他落得如杨奇文一般,不仅断送林家百年基业,更会留下万载骂名。

“小翁主今日之言,大司农回到家中仔细斟酌一番。”

李斯年悠悠笑道。

李斯年这般说话,便是允许他离开了。

如芒在背的锐利目光不再,林修然悬着的心终于放下,整了整衣冠,转身向众人辞行。

林修然走后,郑余颇为不平,道:“我生平最为厌恶的,便是这般重男轻女的人。”

“女人怎么了?女人就不是他林家的后人?身上没流着他林家的血?”

程彦道:“大司农为林家家主,他的想法,也是如今世家们的普遍看法。”

说到这,她看了看郑余,轻笑着说道:“郑夫人,咱们的路,怕是有些难走。”

郑余道:“再怎么难走,我也要走下去。”

她是郑家的人,为郑家生,更为郑家死,不会因为她是女人便有所改变。

而当危难降临之际,不会因为她是女人,危险便会放过她,反而因为她是女人,她的处境会比男人更为难堪——百年世家一旦覆灭,男人是流放,女人是充入教坊。

郑余从程彦身上得到了她想要的答案,她自然也投桃报李,问了程彦与李斯年心中的婚期。

程彦道:“二月十五是个好日子。”

郑余长眉微蹙:“二月十五?”

距今不到一个月的时间了。

片刻后,郑余道:“翁主请放心,在二月十五之前,我必会让李郎君恢复身份,与翁主议亲定亲。”

程彦轻笑,道:“那便有劳郑夫人了。”

郑余对程彦颇为上心,府上做的芙蓉鸭极合程彦的口味。

程彦很是喜欢,又吃了几块,方与李斯年一起离开郑府。

春日天短,金乌西坠,月光洒满大地。

程彦与李斯年回到三清殿的竹林。

郑余是个雷厉风行的人,既然答应了帮助李斯年恢复身份,又对她那般说话,她只需要静待郑余的好消息便可,无需再操心她与李斯年的婚事。

只是她虽然不担心与李斯年的婚事,却在担心另外一件事——李斯年的父亲,宁王。

白日里,李斯年在郑公面前只说月下香是自己研制出来的,并无他人指导,但她还是从李斯年低垂的眼睑间,发觉事情并非如此。

李斯年恨极了负了他母亲的宁王,若凌虚子是宁王所扮,她丝毫不怀疑,李斯年会用尽一生所学,将宁王杀死在三清殿。

可是无论凌虚子是不是宁王,现在的凌虚子,都不能死。

凌虚子的身份太重要了,他是自大夏建/国便存在的人,他历经大夏无数风雨,仍然屹立不倒,大夏天子乃至天下万民迷茫之际,现身一语定江山。

凌虚子的话,世人奉若神明之言,李斯年这么快便被世家们追捧,其中也有凌虚子高徒的原因。

凌虚子不能死,哪怕他是个假的,他也得活着——她日后若想登基为女帝,还需要这位神棍出来讲两句。

程彦倚在李斯年的胸口,斟酌许久,终于问道:“你要去找凌虚子么?”

李斯年点头。

天边皎月被乌云所掩,不复往日的明朗皎皎。

程彦便从李斯年身上起来了,坐在李斯年对面,瞧着李斯年晦暗不明的脸色,问道:“你能跟我讲一讲,凌虚子是个什么样的人吗?”

李斯年眉头轻动。

什么样的人?

自然是一位极其严苛的人。

严苛到哪怕他知道自己得益于凌虚子的庇佑,才能活在这个世上,心中却对凌虚子没有太多感激的之情。

他与凌虚子相处多年,凌虚子从未对他笑过,更不许他唤他师父。

凌虚子在外如得道仙人,在他面前却永远冷冽如寒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