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喜怒(第2/2页)

这句话是甄素泠的心里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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树影朦胧,花圃扶疏。

小径旁站着两个人,男子背手而立,瞧不清表情,身旁的女子则轻声细语,不知在说着什么。他们的影子因逶迤洒落的月光,不知何时悄悄缠到了一块。

金铃一路寻来,看到就是这幅暧昧情形。心里感叹了一句小姐果真料事如神,接着毫不迟疑地咳了声。

“咳。”

那咳嗽声做作而刻意,就是为了叫快挨到一块的人听见。此时,两人几乎同时抬头——程庭朗看是金铃,顾不得再跟徐蔻枝说话,下意识朝她快步行来,“金铃,你怎么来了?”

莫非甄小姐那儿有什么事?想到这里,他面色有些紧绷。

徐蔻枝见程庭朗毫不留恋地离自己而去,目光闪了闪,指尖掐住手心,接着垂头掩住了眼中晦色。

金铃那一瞬间犹如神灵附体,无师自通地学会了拿腔捏调,她瞧了徐蔻枝一眼,慢悠悠道:“小姐病了。”

程庭朗被婢女回复的短短四字炸的些乎魂飞天外。病了?!怎么突然就病了?回去的时候不是还好好的吗?他是知道的,甄素泠从千金沦为贱籍,别看平时面上平平静静的,不吵也不闹,甚至埋怨话也少说,其实心里指不定多压抑,只是一直忍着不说罢了,憋闷多了再强的身子骨也撑不下去,导致一朝病倒。

身病好治,心病难医,程庭朗生怕甄素泠钻了牛角尖,就爱一病不起香消玉殒,顾不得再多说,撇下金铃就独自就朝鹣鲽院赶去,又朝空无一人的夜空沉声吩咐,“程一,叫府上所有的大夫统统赶到鹣鲽院去,一刻也不许耽误!”

他声音急切,其中的担忧之情分毫不容作假,金铃看他一系列动作之后,几乎是一溜烟就没影了,顿时有些傻眼,怎么回事,自己就说了一句话而已,至于急成这样吗?知道的是探病,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奔丧呢。

面对程庭朗的不按套路出牌,金铃想起小姐的吩咐,也有些急了,再没空搭理前面站着的女人,转过身迈腿追着程庭朗而去,一边追一边喊,“程公子……不,老爷,您等等我!别跑那么快!”

两人一追一跑,等金铃好不容易撵上程庭朗的步子,鹣鲽院已经近在眼前,她一时考虑不了许多,弓着腰一把扯住程庭朗的衣裳,喘着粗气抬头道,“老爷您别、别跑了!小姐没大事!”

本来如豹子般勃发的少年猛然停住了步伐。

夜风拂过,月光泠泠,少年头上的发冠因奔跑而歪歪斜斜,不复雅正,他脸色晕红,同婢女一站一弯腰,脸上神色茫然。

“你、你说什么?”声带因灌了风,显得有些沙哑难听。

金铃松了手,朝他福了福身子,有些无语道,“奴婢说,小姐没大事。”

那你为何——程庭朗话还没说完,忽然想起什么,示意金铃先噤声,又将左手拇指和食指扣成环状,放进嘴里发出一声清啸,接着啸声远远荡开。

不多时,远处飘来同样的一声,表示之前的命令取消已经完成,听见声音之后,程庭朗整个人这才放松下来,转头面色不虞,“既然甄小姐没什么事,那你为何要哄骗于我?”

金铃照实回话,“小姐让我这么说的。”

“……”程庭朗顿了一顿,肺管子仍有些喘,“她……她为什么让你这么说?”

他是真的不解,甄素泠让婢女传这么个话,就是为了拿自己取乐?

金铃这边也不好开口,难道要她说为了争宠?她犹豫了一下,摇摇头道,“奴婢也不知道为何,不过小姐吩咐过,她回去的路上不小心丢了一个重要的物件,特意让奴婢来寻。”

程庭朗听金铃这么说,立刻被成功的转移了注意力,一时也不去追究前事,反而耐心道,“小姐丢了什么物件?你告诉我,我叫下仆执灯去寻。”

金铃蹙眉形容道,“是一支步摇,紫色掺白的,上面饰的是梨花,花瓣上仿佛凝着些许清露。”

想了想,她又补充道,“那步摇光华璀璨,价值连城,是我家小姐最心爱的首饰。”

程庭朗开始还有些不解,等听完后整个人几乎都在颤抖,他勉强压抑着自己内心的鼓噪,沉默了几秒,从袖袋里掏出支步摇递到金铃面前,偏过头若无其事道,“……我方才在地上捡的,你看看可是这支?”

少年的语气有些不自然,声音也放得极轻,生怕音儿再大就吓到了谁似的,金铃见的确是程庭朗自己拿出来的,也不多看那步摇,径直接过随口答道,“的确是呢,小姐发现丢了步摇,一直睡不安稳,如今寻到,真是上天垂怜。金铃在此多谢老爷了。”

程庭朗听她这么说,不由得单手握拳放到唇下咳了声,脖颈至脸庞的肌肤如同被蔓延而上的火焰舔舐,瞬间灿然若霞,整个人也仿佛是放在蒸笼里的螃蟹,又热又臊,他几次张了张嘴,想说些讨巧话,可话音屡屡憋在嗓子里,消失无踪,最后只能故作淡定道,“天色已晚,你早些回去伺候主子吧。”

金铃应了,待走了十几步,又被叫住,她转身看去,一时愣住了。

夜色下,少年那双烟灰色眼眸显得格外温柔,似是经过重重顾虑,可最后仍是开口道,“既是最心爱的首饰,平时也不妨多戴。”

如果能天天戴,日日戴,年年戴,那真是最好不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