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第2/3页)
先前在他和宋师竹的猜测中,除了堤坝工程豆腐渣外,绝大部分都在猜堤坝高度不够,抵挡不住洪水。但封恒一走近堤坝,就明白过来为什么妻子那么肯定会出事了。
去年新建的堤坝,凑近一看,里头居然都是白蚁蛀过的痕迹。
封恒无论如何没想到是这个原因。
他语气平静,但说出的话却实在令人惊心:“堤坝上蚁穴丛生,就连大雨都没把那些白蚁冲刷掉……”
堤坝不同于堤岸,普通人家不能随便上去。这一片的百姓对官府都是极为避讳,说了不让上,也不爱到这里来,所以大雨下了这么久,才没有任何人发现上头的白蚁。
过了一会儿,李先生才问道:“河段巡守官呢?”
封恒:“我打听过这一段堤坝的河段巡守官,连着守坝的小兵都不知道跑哪里去了。”在看到堤坝上都是蚁穴时,封恒便当机立断,连夜赶回府城。
那些白蚁窝的位置有些深入,必得离近了才能看到。那些人许是认为堤坝去年新修,不会出事,巡查上便懈怠了些,却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
他上坝时,雨一直下着,看着下面不断上涨的河面,封恒实在觉得触目惊心。
“河道水涨,本就更容易出现汛情,这些人擅离职守,任意懈驰公事,一个个都该被严惩。”李先生盛怒之下,语气却未有波动。
封恒到堤坝的引荐书还是李先生带着他去河道衙门开的。当时虽对他此时出门心怀不解,但宋师竹着实给了一个好理由。她说自己和封恒看完堤坝的工程图后,对建筑工事极有兴趣。正好府学放假,封恒便想过去亲眼看看。
李先生对水利工程也是有所涉猎的,心中觉得弟子做事务实也是好事,便也支持了一回。
封恒过去扶住自家老师,李先生的身子本来就不好,被这么气一下,在椅子上也有些晃悠起来。
弟子眼里一片关心,又是刚发现一件这么大的事,李先生心里还是颇有暖意,他缓了一口气,才道:“伏汛时,要昼防、夜防、风防、雨防,这是先帝时就制定的河防制度。最近雨水多,琼州河防的河官河兵都该更加重视,这些人一个个却视法纪于无物……我一定要上奏朝廷,连着河道总督一块参!”
不过如今却不是追究责任的时候,虽然外头都传李望宗已经致仕,到底皇帝还没批下来,他换上官服,带着封恒就去了琼州河厅。
他动了真怒,又有品级在身,直接就把还在厅里办公的官员骂得狗血淋头。那真是一阵劈头盖面的臭骂,那些官员命都被骂去半条了。
“你没有见到老师挽起袖子骂人的场景。”简直刷新封恒对他的认识,“……我才知道老师为什么会从京里回府城。”
就是因着在宫里骂了皇上。
那可是皇帝!
封恒赤着精壮的身子坐在浴桶里。李先生在他面前素来一幅温文儒雅的形象,这还是他第一回见着老师变脸。
“李先生胆子还真大。”虽然李先生的性子出乎她的意料,宋师竹倒是没觉得皇帝就不能骂,古往今来许多诤臣都是得罪了皇帝后,名声才越来越大的。
李先生身上既有名气,又有学识,要是骂得对路,还会让自己青史留名。没看府城的人都在传扬他是为了养病才致仕的,骂了皇帝消息却没张扬出来,谁在后头包着藏着一目了然。
宋师竹挽着袖子,拿着一个葫芦瓢往他身上浇热水,又把她想到的细细地说了。
封恒这一趟去了四日,她的正字还没划到第五划他就回来了。她嘴上不说,刚才看到他时却十分惊喜。
封恒身上一片热气盎然,缓过这回劲后,心里却觉得难怪老师喜欢宋师竹,这两人虽然未曾见面,但心里对皇权都有一种相似的态度。他道:“先生在马车里还劝我,要是想要判离师门,现在还能跳出去。”
“你怎么说的?”宋师竹继续往他身上浇热水。
“我是老师的开山大弟子,怎么能跑呢,要是我跑了,老师以后就找不到学生了。”封恒话里含着笑意道。
这马屁拍得还行。
宋师竹在心里评价,又道:“我觉得今夜这件事在城里就得传开了。”她道:“舅舅消息灵通,你还没到家,他就让人过来跟我说,叫咱们明天跟他一块出城。”
宋师竹心里其实有几分忧虑,她觉得李先生这回肯定跟河道衙门的人结下梁子了。
本来可以私下跟衙门长官交流、给自家谋人情的事,李先生却一口气揭开了,他这么一吵,城里今夜就得人心动荡,明日肯定许多人排队想要出城。
又一想,要不是她的金手指灵验,接下来就是府城被淹,房屋垮倒,一整个府城的人都要跟着遭殃了。
先生这么做才是对的。如今消息能早点出来,百姓们也好早做打算。要都是她这样官官相护的中庸想法,以后河道衙门更加遗害无穷。
封恒看着她,却犹豫了一下。宋师竹秒懂:“先生让你留下来帮忙?”
封恒点头:“先生说这是一个好机会。”本来他们的任务到此为止已经完成了。堤坝有问题的事不是他能处理的,但读书便是为了科举仕途、扬名立万,如今有一条捷径在前,先生也不愿他错过。
以李先生的见识地位,他说这是一件好事,那就真的没跑了。
宋师竹张了张嘴后,便闭上了。她一向不愿意在这上头拖封恒后腿,看着封恒满脸的“想去”,这回同样没说出让他分心的话来。
第二日一早雨停之后,封恒便把带着丫鬟和行礼的宋师竹送到城门口,他身边只留了一个封印。站在李舅舅家的马车旁,他叮嘱宋师竹道:“老师让我这几日都到他家吃住,你别担心我,好好跟着舅舅。”
他说着,便和站在不远处的李玉隐对了一个眼神。宋师泽才十岁出头,一早就被许学政的下人接走了,虽然他想着保护族姐安定下来后才去投奔师傅,可他们夫妻俩也不能耽误他跟师傅培养感情的机会。
“你还是小心些为好。”宋师竹没有忘记,她给封恒画的死亡笔记里——她给那个小画册取了一个名副其实的名字——里面就有一幕是他溺在水里的场景。她担心自己不在封恒身边,他会更容易出事。
“放心吧。”封恒温柔道。经了先前骑射课那一回,他也总结出来了。死亡陷阱发生时,都有一些蛛丝马迹。人活在这世上,不能因着怕死就什么都不去干,那岂不是因噎废食吗。
宋师竹昨夜该提醒的已经提醒过了,封恒在她面前保证好多回,遇到危险不会亲自上前,车轱辘话她也没打算再重复一遍,就是这心里,还是七上八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