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我疼(第2/3页)
她低垂着脑袋,没有多说半个字,只是又朝严褚磕了个头,道:“臣女定谨遵皇上、太后教诲,闭门静思,为九公主诵经祈福。”
严褚不甚在意地点头,又朝太后道:“母后凤体要紧,轻易不该为小事动气,儿臣命人送母后回慈宁宫后,日后后宫的事不牢母后操劳了,您只管好生静养就是。”
这是嫌她手脚太长,不该管教那前朝的余孽?
苏太后心气不顺,但也明白严褚此刻在气头上,硬碰硬她怕是讨不着好,便只能先顺势下了这个台阶,她重重地冷哼一声,朝着苏槿招手,站起身来淡淡开腔:“四丫头,扶哀家回去,皇帝如今满心满眼都是外人,眼里是瞧不见咱们的。”
严褚听了这话,就连神色都没变一下。
太后和苏家这些年,手是伸得越发长了,平素一些微不足道的小事,他为了讨太后欢心,不会过多计较,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算了。
谁料越纵越得寸进尺。
这对母子各存各的心思,严褚冷眼瞧着两人走远,丝毫没有起身去送的打算,苏太后在拐角处回头,语重心长地留了一句,“你身边若是有个知冷知热的约束着后宫,母后又怎会多管闲事平白凑上来惹你不快?”
后位空悬,苏家人打的什么主意,严褚心里和明镜似的。
男人逆光抬眸,长眉入鬓,冷峻如谪仙下凡,一丝烟火气也不沾惹,苏槿水晶一样的指甲深入肉里,她想,这样的男人,天底下的女子,有谁不爱呢?
可偏偏他接下来的话语令她入坠寒冬冰窖。
“皇后的人选,朕心中已然有谱,烦请母后过两日将陈家的嫡姑娘宣进宫一趟。”
苏太后和苏槿的身子同时一僵,若不是这会时机不合适,恐折回去同严褚理论说道反倒火上浇油,苏太后是怎么也不会善罢甘休的。
陈家哪里比得上苏家?
皇后之位非同小可,哪能说定就定,儿戏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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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太后和苏槿一走,这建章宫便又安静下来,帘幔被珊瑚环扣挂着,明黄的络子垂下,严褚坐在床沿边,瞧着她那张白得过分的芙蓉面,想着等会若她睁开了眼,会露出何等的厌恶神情。
他又该用怎样的态度面对她?
严褚从锦被里寻出她的小手,五根小葱一样细嫩的手指安安静静地搭在他手掌心里,白得晃眼,听话又乖顺,丝毫不像醒着的时候。
他甚至一闭眼,就能记起这十根纤纤手指,是怎样一点点在他的腰与背上划出一道道红痕的,那般的媚态横生,简直叫人食髓知味。
太医此刻还守在隔间里,清茶又端了一碗药汁进来,见了这一幕只觉欣慰,主子这一生命途坎坷,但好歹遇着了个肯真心待她的,虽然中间有些事闹得很不愉快。
而此刻元欢却根本不知晓外头的情况,梦中她被一张巨大的网罩住,一点点拖着往更深的黑暗下坠。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的眼前陡然炸开许多玻璃渣子,有些溅进她的眼里,有些则扎到血肉里,元欢闷哼一声,捂着眼睛缓缓蹲下身子。
良久,周遭场景散却,有人一步步朝她走近。元欢抬眸,漫天雪色里,高大的男人身着森冷的铠甲,手里的长剑尖上还在往下滴着温热猩红的血,他所过之处,只余北风呼啸,骁勇的漠北军瞧他的眼神既敬畏又崇拜。
元欢环视四周,知道这是漠北军攻进皇宫来了。
她穿得单薄,在一群漠北士兵中身子显得格外纤弱,严褚行至她跟前,将手中长剑随意插在雪地里,似是极不满意地瞧着她,他长眉一皱,元欢便朝后瑟缩一下。
等离得近了,元欢并没有在他身上闻到令人作呕的血腥味,而是一种温暖的青竹香,但她早早的就听说过他的事迹,这会吓得牙关都在发颤。
这宫里的正经主子死的死,残的残,她左右都没能寻到一张熟面孔,只有自己还跌坐在雪地里,没像别人那样被拖死狗一样的拖走。
男人凑上前仔仔细细地瞧了她一会,而后伸手将脸上的铁质面具摘下,他勾勾唇,伸手揉了揉她松散的长发,声音嘶哑:“还记得我吗?”
元欢傻愣愣地摇头,一头如海藻的长发也跟着摇晃起来,严褚又逼近一步,将她整个人拦腰抱起,她的惊呼声顿时卡在喉咙里,不上不下。
“欢欢,别怕。”他道。
满天雪花一点点消散,元欢的眼前闪过无数细碎的片段。
她头一回被太后刁难罚跪,严褚冷着脸去寻了她起来,当晚慈宁宫和琼玉楼都闹得不安生,他陪了她一整宿,天亮时瞧着她昏昏欲睡的模样,也如头一回相见时那般哑着声道:“欢欢,别怕,朕护着你。”
后来她性子越发怪异,对他爱答不理,只将程双护得和眼珠子似的。一日河贵嫔搬出太后,指着程双的鼻子骂她是贱人的种,元欢二话不说,带人堵在了河贵嫔的宫门口。气是出了,可她到底身子弱,一番折腾下来染了风寒,病了整整三日,那时也是严褚照看着,颇有些无奈地同她说‘下回再有这样的事,告诉朕就行了,欢欢,朕会为你出头,你别怕。’
这些以往她从来没注意到的事,此时放大了十倍百倍到她跟前。
最后的画面,是两月前,琼玉楼里,男人站在她对面,神情阴鸷,声音里像是掺了冰渣子,说她是养不熟的白眼狼。
还说他日后再不会踏进琼玉楼半步。
想到这,元欢的后脑勺突然传来一阵剧烈的疼痛,她舌尖软肉抵着牙齿,忍不住轻嘶了一口气。
她的视线彻彻底底昏暗下来,也不知过了多久,耳边传来陌生而柔软的女声,她睫毛微颤,有些艰难地睁开了眼。
睁了眼也还是一片黑暗。
清茶见她终于醒了,顿时大喜过望,将手里的药汁放到一侧晾凉,又弯下腰将她扶起来,往背后塞了两个软枕,这才忧心地问:“公主可是觉着伤口疼?”
说罢,她见元欢只是木然地瞧着前方,并不说话,想起太医说的那几种可能,心跳都漏了一拍。
不会是从此痴傻了吧?
她伸手在元欢跟前晃了晃,还是没有反应,登时就急了,朝外喊道:“太医呢?快请进来。”
也多亏了这两日太医轮番在琼玉楼值守,这会一叫就听到了,提着医药箱往那张弦丝雕花床边赶。
同他们一起进内殿的,还有冷着脸刚下朝的成武帝。
元欢听着周围嘈杂的声,往那一处看去,却什么也瞧不见,一丝光亮都没有,察觉到有人靠近,她裹着被子缩到了床榻最里边,小小的一团,满脸戒备。
严褚只看了一眼,就心疼了。
隔着一层薄纱,那几名太医也看不真切里头的情形,此刻犹疑着不敢再靠近,最后还是太医院院首壮着胆对严褚道:“皇上,这……能否让臣等为公主号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