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孝廉（第2/2页）
起初，妇人没进门之前，石某嘱咐看门人别让妇人进来。到这时，石某对看门人非常恼火，暗暗地责备看门人。看门人坚持说自己没去开门，也没人进门，所以很不服气。石某疑惑不解，却不敢去问妇人，两人虽然有说有笑的，但终究不再亲热。幸好妇人娴静温顺，不去争床笫欢爱，晚饭后关门早早睡下，并不过问丈夫夜间在哪里过夜。王氏开始还比较担心，但看见妇人如此这般，对她便更加敬重。每天黎明时分便去请安，像事奉婆婆似的。妇人管理下人宽和得体而明察秋毫，如同神仙。有一天，石某丢了官印，整个官署乱作一团，惶急不安地走来走去，无计可施。妇人笑着说：“别发愁，把井淘干，就能找到。”石某照办，果然找到。问其中的缘由，妇人只是笑，不回答。隐隐约约地，似乎妇人知道偷印者的姓名，但始终不肯透露出来。住到年底，石某观察妇人有许多行为异于寻常，便怀疑她不是人类，时常在她睡后让人去偷看偷听，只听见床上整夜有抖动衣服的声音，也不知道她在干什么。妇人与王氏互相极为同情怜惜。一天晚上，石某因前往按察使司没回家，妇人与王氏喝酒，不知不觉地喝得大醉，就躺倒在酒席旁边，变成一只狐狸。王氏怜惜妇人，给她盖上一床锦被。不久，石某进屋，王氏把这件不寻常的事情告知石某。石某要杀妇人，王氏说：“即使她是狐狸，哪里对不起你？”石某不听，急忙去找佩刀。这时妇人已经醒来，骂道：“毒蛇的行为，豺狼的心，绝对不能长远住在一起了！你以前吃的药，请还给我！”便唾石某的脸。石某感到一股阴森森的寒意，像浇了冰水似的，喉咙里丝丝拉拉地发痒，终于把丸药呕吐出来，而丸药依然如故。妇人拾起丸药，气愤地径自走出门去，去追她，已经踪迹杳然了。石某在半夜旧病复发，咳血不止，历时半年后死了。
异史氏说：石举人风度翩翩，像个书生。有人说他能屈己下人，与人说话时总怕伤害了对方。他死在壮年，士大夫之流都哀悼他。后来听到他辜负狐妇一事，这与李益背弃霍小玉还有什么不同呢？
【注释】
- 武孝廉：武举人。
- 铨叙：清代科举制规定：举人除会试外，可通过拣选、大挑、截取三途径取得官职。此指石孝廉赴京参加拣选，求取官职。铨，选授官职。
- 篡金：夺取钱财。
- 恚（huì会）：愤怒。
- 榜人：舟子，船家。
- 会：适逢。
- 临泊：靠岸停舟。
- 都：美
- 瘵（zhài债）根：肺痨病根。瘵，肺病。
- 噭（jiào叫）然：哀哭，放声痛哭。噭，高声。
- 矢盟：犹盟誓。矢，通“誓”。《诗•鄘风•柏舟》：“之死矢靡它。”
- 甘旨：美好食物
- 良已：完全痊愈。
- 茕（qióng）独：孤独。
- 侍中栉（zhì质）：恃奉梳洗，指为其妻室。
- 喜惬（qiè怯）：喜欢满意。
- 夤（yín寅）缘：攀附以升：喻攀附权要，求取官位。
- 司阃（kǔn捆）：门卫武官。“本省司阃”，指任省城之门卫武官。阃：郭门。
- 冠盖：指为官者的冠服和车辆。盖，车篷，代指车。赫奕：光耀、荣盛
- 腊：年岁，年龄。
- 中表：古称姑母的儿子为外兄弟，称舅父、姨母的儿子为内兄弟。外为表，内为中，合称“中表兄弟”，简称“中表”。
- 务冗（rang）：事物倾多。
- 尺一书：指书信。汉代之诏书写于一尺一寸长的书扳上，称为尺犊。后来用为书信的通称。
- 司宾者：官署内负责接待宾客的吏役。
- 凝听：凝神静听。
- 富若贵：富和贵。若，与、和。
- 累足屏（bǐng饼）气：叠足站立，不敢喘气，形容惊惧、敬畏。累足，两足相叠。《汉书•吴王濞传》：“胁肩累足。”颜师古注：“累足，重足也。”屏，抑制
- 雅；甚、很。
- 阍（hūn昏）人：守门人。
- 诘让：责问。
- 管钥：钥匙。发：启、开。
- 娴（xián闲）婉：文雅柔顺。
- 良人：此指妻称丈夫。
- 厌（yà押）旦：黎明。《荀子•儒效》：“厌旦于牧之野。”注：“厌，掩也。夜掩于旦，谓未明已前也。”
- 姑嫜（zhāng章）：公婆。嫜，妇称夫之父。
- 御下：对待下人。御，管理。
- 印绶（shòu受）：印信，官印。绶，系印纽的丝带。
- 屑屑：《广雅•释训》：“屑屑，不安也。”
- 瞷（jiàn建）：窥视。
- 臬司：此指臬司衙门。清代按察使别称“臬司”，为巡抚的属官，负责考察吏治。
- 虺蝮（huǐfù毁复）：虺与蝮都是毒蛇名。
- 折节：屈己下人。折，屈。节，志节。
- 李十郎：唐人小说《霍小玉传》中人物。李十郎名益，在长安应试时爱上了名妓霍小玉，表示“粉骨碎身，誓不相舍”。而为官后，竟抛弃了霍小玉，与大家卢氏女成婚。霍小玉骂其负心，恸号而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