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生（第2/2页）

靳生这一年中了举人。过了三年，靳生再次经过华阴，忽然看见嵇生，也是三年前在山上被老虎吃掉的人之一。靳生大为恐惧，就要飞马逃走，嵇生捉住他的马缰绳不让他走。靳生于是下马，问他想干什么。嵇生回答说：“我现在是姓苗的伥鬼，帮助他吃人，从事的差役十分辛苦。一定要再杀死一个读书人，才可以代替我。三天以后，应该有一个穿儒服、戴儒冠的人被老虎吃掉，但是地点必须在苍龙岭下，才是代替我的人。如果您能在那一天，多邀请读书人来到这里，就算是为老朋友着想了。”靳生不敢争辩，只能答应下来告别而去。他回到寓所，左思右想了一整夜，也想不出有什么好主意，他打算豁出去背叛约定，听凭嵇生的责罚。恰好有一个他的表亲蒋生前来，靳生就向他述说了这件奇事。蒋生在当地有点儿名气，但县里的尤生考试的名次位居其上，蒋生心中暗暗嫉妒。他听靳生这么一说，就想暗害尤生。他写了封书信邀请尤生，与他一同登山游玩，自己则身穿普通百姓的衣服前往，尤生也不明白他的用意。上到半山腰时，蒋生准备了酒菜，对尤生十分恭敬有礼。正好郡守也登上岭来，他和蒋生家是世家通好，听说蒋生在下面，就派人去叫他。蒋生不敢穿着普通的衣服去，就和尤生互换了衣服，他们衣服还没有换完，老虎突然跑到，将蒋生叼走了。

异史氏说：得意洋洋的人喜欢侃侃而谈，拉住别人的衣袖，强迫别人听他说话；听的人不断地打呵欠、伸懒腰，又想睡觉，又想逃走，而讲的人手舞足蹈，一点儿都不自觉。知己的朋友就应当从旁边用胳膊肘撞他，或用脚踩他，唯恐座中有像苗生一样不耐烦的人在啊。然而嫉妒的人因为交换衣服而死，由此可知苗生也是无心的。所以厌恶愤怒的，可能是苗生，也可能不是苗生。

1. 【注释】

2. 岷州：古州名，州治在今甘肃省岷县。
3. 言噱（jué决）：言谈笑语。噱，笑。
4. 偃蹇遇之：傲慢地待他。偃塞，骄傲。遇，对待。
5. 措大：对贫寒读书人的轻侮称呼。
6. 垆头：指酒店。垆，酒店安置酒瓮的土墩，因以代称酒店。
7. 酹（jiào叫）：饮尽杯中酒；干杯。
8. 羹碗：汤碗。自吸：自饮。
9. 寻至：旋即来到。
10. 释马：放下肩负之马。枥：马槽。
11. 华（huà化）山：五岳中的西岳，也称太华山，在陕西省华阴县南。
12. 藉地作筵：以地作席。筵，铺在地上的坐具。古人席地而坐，饮食部置于几筵间，后因称招人饮食为设筵，称酒席为筵席。
13. 登临：登山临水，指游览山水。
14. 敬附骥尾：谦词。意谓敬附名士之后而得到荣耀。《史记•伯夷列传》：“伯夷、叔齐虽贤，得夫子而名益彰；颜渊虽笃学，附骥尾而行益显。”骥，千里马。
15. 联句：旧时作诗方式之一！两人或多人共作一诗，相联成篇。多用于朋友间饮宴时的应酬。
16. “金谷之罚”：意谓作诗不成，罚酒三杯。《世说新语•品藻》注引晋石崇《金谷诗序》，谓石崇筑园于洛阳金谷涧中，曾于此游宴，欢送征西大将军王诩归长安；“遂各赋诗，以叙中怀。或不能者，罚酒三斗。”后因称宴会中罚酒三杯为“金谷之罚”或“金谷酒数”。
17. 以军法从事：按军法处罚。《汉书•高五王传》，谓吕后召集宴饮，命令朱虚侯刘章为监酒吏。刘章说：“臣将种也，请得以军法行酒。”吕后表示同意。席间诸吕中有一人酒醉逃席，刘章追上，拔剑斩之。
18. 绝곮（yǎn掩）：山的高险处。곮，山峰。凭临：凭高临视。
19. 信口：出言不加思索。
20. 唾壶击缺：《世说新语•豪爽》：“王处仲（王敦）每酒后辄咏：‘老骥伏枥，志在千里：烈士暮年，壮心不已。’以如意打唾壶，壶口尽缺。”后因以“唾壶击缺”，表示豪情壮怀的激发。剑光红：此用剑击唾壶，显示武夫本色。
21. 下座：下手座位上的人。
22. 以次属（zhǔ主）句：按次序联句。属，连接。
23. 鄙俚：粗俗。
24. 龙吟：龙的叫声。
25. 闱中作：科举考场中所作的文字，指应试的八股文。
26. 豁拳：也叫“猜拳”，饮酒时助兴取乐的一种游戏。两人同时出拳伸指喊数，喊中两人伸指之和者胜，负者罚饮。
27. 靳是科领荐：据山东省博物馆抄本，原无“靳”字。
28. 捉鞚（kòng控）：抓住马络头。鞚，有嚼口的马络头。
29. 苗氏，指苗生。伥（chāng昌）：迷信传说，人被虎啮死后，鬼魂为虎服役，引虎吃人。这种鬼叫作“伥”。
30. 名下士：有文名的读书人。
31. 邑：县，指同县。
32. 白衣：犹言布衣。古时没有官职或没有功名的人着白衣。此指便服，不同于生员的冠服。
33. 通家：世交。
34. 交着：互换冠服。着，穿。
35. 津津：言之有味。津，指见美味而口生津。
36. 欠伸：打呵欠，伸懒腰！形容不感兴趣。
37. 知交者：知己的朋友。肘之蹑之：用肘碰他，用脚踏他，示意制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