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晨光9(第3/3页)
扑面而来一股刺鼻的腐味,兼以久浸朽木中凝结成块的血腥,宫人随在后头,差点受不住呕吐出来。徐贵人以帕掩鼻,随着前头持灯小太监的引领往里头走。
漆黑不见天日的牢中,下头漫过深及膝盖的污水,关在里头的人受了刑罚,伤口就浸在水中,慢慢脓肿、腐烂。梁上有明显的鼠窜,那宫人脸都变了颜色。徐贵人神态自若地走在水面上架起的窄桥上,终于前头那小太监停下步子,身子弯下去,“贵人,这就是了。”
徐贵人朝那单独的牢中瞧去,生了锈的栅栏里头吊着个头发蓬乱看不清面容的人,身上衣裳贴身湿透,自腰下尽是血污。
徐贵人扬了扬手,那小太监和宫人皆退了下去。
里头那人似感知到来人,徐徐扬起头颅,喉中发出嘶哑的哀求,只是她半点力气也没有,只听得“呜呜”两声。
徐贵人长舒了一口气,靠近栏杆哑声道:“红锦,主仆一场,我来送送你。”
牢中之人正是红锦,她已完全看不出原来模样,听见徐贵人的声音,干涩的眼眶变得赤红,嘴唇抖动着,艰难地想发出声音。
徐贵人摇了摇头:“你别费力气了,她怎么可能给你机会将实情供出来?你就听我说吧。……前些日子已经放榜了,我叫人替你去瞧过,你惦记的表哥今年没有高中,我又替你去打听了,原来他入京赴考的时候,迷上了百花楼的一个伶人,四处举债想要替她赎身,因此耽搁了赴试,你说多可惜呢。”
红锦无神的眼睛睁得老大,不敢置信地频频摆首。
徐贵人用帕子轻轻抿了抿嘴唇,笑道:“你真傻呀。一心盼着他走上仕途实现他的理想,为此竟听信了那人给你画的大饼,以为她真会提携他平步青云?你以为你的牺牲他会知道么?他会感激么?他不会!他抱着美人在青楼醉生梦死,用你每个月寄回家的钱去讨好他的新欢!红锦,你这条命,白白断送了,死的一点意义都没有!”
红锦口中“呜呜”急叫,却根本没人能听清她在说些什么,她用尽全身力气想要挣脱绑缚住双臂的铁链,却是徒劳无功。
她面目狰狞,似乎想扑上来揪住徐贵人问个明白,可她哪里挣得脱桎梏?
徐贵人同情地瞧着她,嘴唇轻启,抚了抚自己浑圆的肚子:“红锦,你就是太傻了。我多少次向你示好,你总不肯听,非要做她的走狗。你以为这些年,我真不知道你背着我往她那边跑么?你怎么就不明白呢?我肚子里这个可是皇上的亲骨肉!你怎就知道,我能给你的不及她呢?你真是活该!”
红锦口中的急唤变作了低低的呜咽,她在哭,哭自己毫无价值的牺牲,哭自己不能自主掌控的命运。
徐贵人轻声道:“红锦,瞧见你如今沦落成这个样子,我心里,也好受多了……今儿我就送你到这儿吧,哦,对了,你还不知道吧?依那人的秉性,多半不会留着你表哥这一后患呢,说不定过几天他就下去陪你了。这样也好,生时不能在一起,死了做对贵夫妻,你也会开心的,对吧?”
不再理会里头红锦是如何的痛苦癫狂,伴着泠泠的铁链声响,徐贵人稳稳走在窄桥上。
外头天色浓重,乌云叠涌,给朱红宫墙平添了几抹沉黯。
春风微寒,宫人替徐贵人在后披上了斗篷,徐贵人纤细的指头抚在肚子上,含笑道:“再有几个月,皇儿就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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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十二是个晴天。福姐儿和郑玉屏同乘一车,随太后銮驾往京郊南苑去。
赵誉亲自护送太后启程,会在那边耽上两日再回朝。
车程不过一个多时辰,因仪仗扈从诸般繁冗,直延至日暮才到了地方。
太后久不乘车,觉得有些头昏,赵誉在前侍奉了热茶,待太后睡下了,才从太后住的凤凰台出来。
黄德飞适时上前奏曰:“诸位娘娘、小主皆已安置妥了。”
赵誉点点头,信步沿着白玉桥越过莲池。
黄德飞又道:“……苏贵人安排在了春宜轩。”
赵誉闻言顿住步子,回过头来,深深看了黄德飞一眼。
黄德飞笑嘻嘻退后一步,画蛇添足地道:“皇上,还有郑常在,安置在了牡丹阁,齐嫔娘娘在景丽园……”
赵誉横他一眼,依旧朝前走。
黄德飞追上来,躬身递出手轻轻地扶着赵誉,见赵誉面色如常,眸色深浓瞧不出是何情绪,黄德飞还以为自己会错了意。
——太后出行,一千御林护卫,皇上非要亲自相送,彰显重孝是其一,恐怕也有旁的情由在内。
却听侧旁低缓的声音传过来。
“去知会一声,说朕晚上过去。”
黄德飞一怔,旋即就明白过来。
赵誉没说要去的是哪儿,黄德飞却不需多问,忙招了远随在后的黄兴宝过来,低声吩咐:“快去春宜轩,通知苏贵人今晚侍驾。”
黄兴宝答应一声,飞快去传话了。
赵誉负手走在前头,面容似笼在烟雾之中,沉沉得看不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