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第4/5页)

二嫂一脸腼腆笑意:“许是睡觉呢吧。”

二姨太赶忙拍开韩梦娇,一脸嫌弃:“去去去,小丫头懂什么,别扰你嫂子。”

三姨太见女儿被奚落,平日里并不善言语的她也开了口:“怎的这般金贵?谁没生过孩子似的,叫一个小姑娘碰一碰,就坏了?”

大帅难得开心,不想被妇人斗嘴扰了兴致。佯装愠怒地皱了皱眉,最会看眼色的姨太太们自然便都闭上了嘴。

韩江雪看了眼委屈巴巴的韩梦娇,问道:“你这几日又学新法语了没?”

韩梦娇自然知道三哥是解围,兴致盎然地答:“学了,小嫂子今儿又教了我好几句,说与你听一听?”

韩江雪颔首一笑,月儿从旁看着,总觉得这笑意里有些不同寻常,却又不知不同在哪。

他先开口了:“会说对不起么?”

恰是月儿今天上午教给韩梦娇的,她自信地开口:“Je t’‘aime.”*

韩江雪握着茶盏的手指微微收紧,眼角轻微的跳动并不明显,但心思细腻如月儿,细枝末节尽收眼底。

她不解其中意,又不敢贸然开口,只得静观其变。

“那‘客气了’该怎么说?”

韩梦娇依旧高昂着头颅:“vous etesbelle!”

韩江雪一口茶还没咽下肚,被她这话吓得个够呛,疯狂咳了起来。

月儿赶忙帮他拍着背,越发觉得韩江雪今天怪异得紧。

韩梦娇似乎也看出了什么端倪:“三哥,怎么了?”

韩江雪半晌才能说出话来,摆了摆手:“没什么……你……确实是客气了……”

韩江雪深呼吸了一番,旋即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与冷淡,只低头吃饭,并不甚参与父兄的交谈。看着桌上离着较远的地方,知道月儿不好意思伸长胳膊夹菜,韩江雪时不时会给她夹点菜,却并没有任何言语。

月儿心头画魂,却又不解其意,终于忍不住与他咬耳朵:“你今日究竟怎么了,看起来怪怪的。”

韩江雪低头看了一眼娇妻诚挚的眼神,依旧带着几分惧怕,怯生生的,楚楚可怜之状,着实不是装出来的。韩江雪便将心头的所有猜疑又咽回了肚子里。

韩江雪夜里疾书的笔记本上,每个法语句子的发音是正确的,但其后的释意却是他特意篡改了的。

他询问韩梦娇的,是笔记本第一页的句子。韩梦娇的作答,恰好是他篡改完的话。

如若这一切都是月儿所教授,是不是错得太过巧合了呢?看来他的猜测已经可以证实了,月儿果然是一点法语都不懂的。明家送来的,果然不是真千金。

不过韩江雪心头的矛盾一瞬而已,很快,果决的他便决定,把这件事情按住不追究了。闹大了,月儿想留在韩家的可能性就太小了。

不知道是从第一眼开始,还是从什么时候起,他觉得自己有那么一点离不开她了。

他沉默不语,而敏感的月儿在一旁,亦是惴惴。

韩江雪扫了一圈餐桌,又看了一眼月儿那单薄无依的身板,想想,她能够依靠的,不过是他的怀抱。

韩江雪伸出手,温暖而宽大,恰好能将月儿细嫩柔软的手扣在掌心,细细摩挲。

一举一动,都是温和的。连带着,连言语都温柔了下来。

“没什么,只是觉得你辛苦了,总要劳烦你去教梦娇这小孩子。”

*

旁人不解其中意,只觉得新婚夫妇在筵席上仍旧这般你侬我侬,旁若无人,引得众人一阵调笑。

“三弟,日日夜夜看都看不够,陪哥哥们吃个饭的功夫,还得看着弟妹?”韩江海嘲笑着韩江雪,转头看向月儿,“弟妹,就当哥哥跟你借人,就这么吃饭的功夫,弟妹总不至于不舍得把三弟借出来吧?”

月儿羞臊得脸红扑扑的,衬着她的婴儿肥,可爱而乖巧。她转头看向韩江雪:“你好生陪爸爸和哥哥吃饭,我自己能照顾自己的。”

二姨太今儿因着高兴,话也格外多起来,笑着嗔韩江海:“人家新婚夫妻,还没出蜜月,如胶似漆不是挺正常么?你好容易回来,陪你父亲好好喝酒吧。”

话音一落,又是一阵嘈杂。六姨太早就看不惯今日二姨太的做派,揶揄:“哟,如今真是时代不同了,二姐姐这把年纪,也摩登一回,还知道‘蜜月’这个词呢?”

说实话,连月儿都不知道什么是“蜜月”。她大胆猜测这该是个舶来品,只是究竟代表着什么,她便不能说得准了。二姨太能懂,确实摩登新潮,只是六姨太这句“这把年纪”着实让人听着刺耳。

“确实,我这把年纪了,也不懂年轻人的生活了,但没吃过猪肉也是见过猪跑的。”二姨太柳叶眉画得极细,本就略显刻薄的面容被勾勒得更是刁钻,眉梢向上挑起来,高昂的头颅仿若可以靠鼻孔来看人。

“我好歹也是生了两个儿子,我没度过蜜月,我两个儿子度过,我自然知晓。再说了,我们大帅这么新潮,我也得跟上大帅的步伐才是。”

二姨太这点没有说错,大帅其人,文化没有,却希望子女能成为十足十的摩登新人。

他早年不过亡命之徒,清廷未散时,天津卫练新兵,为了糊口进了军营。

大字不识一个,脑子却灵活,替长官刺/杀过政敌,兵变时七进七出救过长官家的“小阿斗”。

凭着这份胆识,一路扶摇直上,很快便被清廷看重了。

后来清帝退位,手中有人有枪的便成了一方诸侯,各路军阀混战不休,池浅王八多,手底下带着几个人几条枪,就敢称霸一方了。

二十啷当岁的韩靖渠身材魁伟,手底下有点死士,兜里揣着点银钱,举手投足也学起了绅士范,凭着一张好脸,迷倒了不少长官家的娇小姐。

血气方刚恰逢春闺怀梦,韩靖渠与直系一位张姓小军阀的女儿便私定了终身。天雷勾上地火,也是年轻身子骨好,很快便珠胎暗结,那娇小姐便有了身孕。

二人一咬牙,决定将恋情向家人坦白,可还没等张得开口,儿女私情便被搅进了历史的车轮。张姓军阀很快被暗杀,手底下的人和枪都被另一位叫董世昭的小军阀接管了。

张家男人死的死散的散,女人尽数揽进了董家的被窝里。董世昭霸着人家姨太太也就算了,连张小姐这般未出阁的姑娘也不放过。色性大发,意欲强占了张小姐的身子。那张小姐也是执拗之人,拿着枚簪子就要刺杀董世昭。

结果很简单,这怀了身孕的张小姐,被打得断了三根肋骨,又失了肚子里的孩子。

韩靖渠作为被收编的残部人员,面临着被招安还是被杀掉的抉择,一面是杀子之仇,一面是弟兄们的生死。韩靖渠两难了,投了董世昭,对不起真爱。慷慨赴死,又辜负了兄弟们跟随一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