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槲的卖主(第5/5页)

“不要再想着它了,”科尔特伦和言悦色地说,“以后,我们会把一切都弄清楚的。”

他们骑上马离开了埃尔德河。在他们到了山脚下时,戈锐又停住了。

“上校,你以前是不是认为,我有的时候是很爱虚荣的呢?”他问,“我对衣饰外表过分讲究?”

上校的眼睛此时不愿意落到戈锐身上穿着的邋遢的亚麻布衣服和头上戴着的褪了色的帽子上,免得让他难受。

“我好像还记得一个二十来岁的年轻人当年的英姿,”上校虽然感到奇怪,可还是顺着他的意思说,“在布鲁岭一带,衣服穿得最得体的,头发梳得最光溜最时髦的,马骑得最好的,就是那个小伙子啦。”

“你算是说对了,”戈锐赶忙接过话茬说,“现在的我在心里头还是那么爱虚荣,尽管它没有表现在面上。噢,我现在仍然像火鸡一样爱漂亮,像魔鬼撒旦一样爱慕虚荣。眼下我想求你一件小事,来满足一下我的这一癖好。”

“你尽管说出来,杨西,只要你愿意和喜欢,我们可以封你为劳雷尔的公爵和布鲁岭的男爵;愿意为你从斯特拉的孔雀尾巴上拔下翎子,装饰在你的帽子上。”

“我可不是和你开玩笑,我是郑重其事的。几分钟后我们要经过我家山坡上的房子,我出生在那里,我的祖辈们一直在那里生活了一个多世纪,现在却是由陌生的人们住在那里了——再瞧瞧我现在的模样!我这副衣衫褴褛、穷困潦倒的样子!科尔特伦上校,我不想让他们看到我现在的这副模样,那样我会感到羞愧的。我想请你让我穿戴上你的衣帽,等走到人们看不见我们的地方,我再还给你。我知道你会认为我的这个念头有多么荒唐,可是穿上你的衣服从我以前的家走过时,我就会显得体面多了。”

“哦,这是怎么回事呢?”科尔特伦对自己说,因为他实在无法把同伴现在清醒的理智和冷静的举止与他提出的这个奇怪的请求联系在一起。不过,上校已经欣然同意,动手解开了衣服的纽扣,仿佛戈锐的这个念头一点儿也不奇怪似的。

上校的衣服和帽子戈锐穿戴上后都非常合适。戈锐扣好了外套的扣子,脸上显出一副满意和神气的样子。戈锐和科尔特伦差不多是同样的身材——

也许后者更加伟岸和挺拔一些。虽然他们相差二十五岁,可是从相貌上看,他们就像是兄弟俩一样。戈锐显老,他的脸臃肿而且生出了皱纹;上校面色光润,脾性适中。他穿上了戈锐的那件破烂的亚麻布衬衫,戴上了那顶褪了色的软边呢帽。

“现在,”戈锐拉住了缰绳说,“我穿戴好了,上校。我希望你走在我的后面,离我大约有十英尺[13]的距离,这样他们就能更清楚地看到我现在神气的样子了。他们会看出我不是那种再也提不起来的人,一点儿也不是。不管怎么说,我这一次要好好地露露脸儿,咱们走吧。”

戈锐策马缓缓地向山上奔去,上校照戈锐说的,落开距离,跟在后面。

戈锐笔直地坐在马鞍上,头高高地昂着,可是他的眼睛却在朝右边望着,在急速地扫过他祖宅院子里的每一片树丛、每一个犄角旮旯和每一个隐蔽的地方。他曾有一刻对自己说:“那个疯狂愚蠢的家伙果真会干这样的事情吗,还是我自己在胡猜乱想呢?”

就在他走到他家那片祖坟的对面时,他看到了他正在寻找的东西——

一缕白色的硝烟从一处浓密的灌木丛里飘了出来,他的身体朝左边慢慢地倒下,这时科尔特伦已驱马赶了上来,用手臂扶住了他。

打松鼠的猎人没有对他的枪法吹牛。他把子弹射向了他想要打到的那一部位,也是戈锐早已料到子弹会穿透的地方——它穿过了阿布纳·科尔特伦黑呢子上衣的前胸。

戈锐重重地依偎着科尔特伦的身体,他并没有倒下去。两匹马儿并排走着,上校的手臂托着他仍然稳稳地坐在马背上。透过掩映的林木,可以看见劳雷尔村落里白色的小房子就在不远处闪烁着。戈锐伸出了一只手,向这边摸索着,直到它抚在了科尔特伦握着缰绳的手上。

“你是我的好朋友!”戈锐说。这句话道出了他现在心中涌动着的感情。

就这样,杨西·戈锐在经过他的旧宅时,尽他最大的力量显示出了他尚有的体面和尊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