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的波澜(第2/2页)

“把钱拿出来,”那个人说,“不要声张。我按在扳机上的手指会因为紧张而发抖,不小心把扳机扣响。”

“我身上只有五——五——块钱,”治安官一边说着,一边从他的坎肩口袋里把钱掏了出来。

“把它卷起来,”那个人命令说,“塞进我的枪管里。”

这张票子又新又脆。就是现在的这双笨拙、发抖的手,把它卷成一个细筒子也并不困难,不过在将它从枪口上塞进去时,就并非那么轻松了。

“现在,你可以走了。”那个抢劫者说。

治安官赶快地离开了。

第二天那头小红牛拉着牛车又到了治安官办公室的门前。这一次,治安官贝纳加·威德普的鞋子是穿在脚上的,因为他一直在等着他们的到来。当着贝纳加·威德普的面,兰西·比尔布洛将一张五块钱的纸币交给了妻子。这张纸币怎么能逃过治安官的眼睛。它有些卷曲,似乎曾经被卷成细筒塞进过枪膛里。不过,治安官忍住了,没有吭声。其他的票子也可能被卷曲过的。他颁发给每人一份离婚证书。这对男女表情很难堪地站在那里,没有言语,都在慢腾腾地折叠好各自的自由保障书。女方极力抑制着自己的情感,羞怯地瞥了兰西一眼。

“我想,你这就要赶着车回山里的木屋了吧,”她说,“面包是搁在木架上的铁盒子里。担心被狗吃掉,我把咸肉藏在烧开水的锅里。不要忘了今天晚上给钟上发条。”

“你要去你哥哥埃德的家了吧?”兰西漠不关心地问了一句。

“我要在天黑之前到我哥哥家里。我敢说,他们也不是那么欢迎我,可是我又没有什么别的地方可去。我想,我还是尽早动身吧。我要跟你说再见了,兰西——我的意思是说,如果你还愿意跟我道声再见的话。”

“如果有谁连个再见都不愿说,那他简直连条狗也不如了——”兰西用一种激昂的声音说,“除非是你着急着要赶路,不想听我说。”

阿里艾拉没有吭声。她把五块钱和离婚证书小心地折好,揣进衣服里面的口袋里。贝纳加·威德普不无懊恼地眼睁睁地看着那五块钱又揣到了别人的怀里。

也不知道是因为触景生情,还是别的什么原因,贝纳加·威德普说了下面的一句话,这句话把他归入到了世上广大的富于同情心的人们中间,或是世界上少数的金融家们的中间(意指贝加纳说下面这句话,是想让他们俩复婚,这样作为复婚的手续费他就能重新得到那五块钱了——译者注)。

“今天晚上,你在山上的那个老木屋里一定会有些寂寞的,兰西。”贝纳加·威德普说。

兰西·比尔布洛凝视着窗外的坎伯兰山脉,在太阳的照耀下它现在是一片蔚蓝色。他在回答贝纳加的话时,并没有用眼睛看着阿里艾拉:

“是的,是会有些孤单的。可是,当人家怒气冲冲的、非要离婚不可的时候,你怎么能留得住人家呢?”

“是另外的那个人也要离的,”阿里艾拉对着木凳说,“何况,也没有人想叫我留下来。”

“我从来也没说过不想让你待的话。”

“可是你也没有说过要留我的话呀。我想,我还是现在就动身去我哥哥埃德家吧。”

“没有人会上那个旧钟表。”

“想让我跟你一块坐车回去,帮你上钟表吗,兰西?”

从这个山里人的脸上,看不出任何的表情。不过,他伸出了一只他的大手,将阿里艾拉的棕色皮肤的小手握住了。她内心的喜悦叫她毫无生气的脸上有了熠熠的光辉。

“我再也不让那些狗烦你了,”兰西说,“我觉得我以前的确做得不好,太不像一个男子汉了。还是你给那个钟上发条吧,阿里艾拉。”

“我的心一直记挂着我们的那间木屋,记挂着你。我再也不像从前那样发火了。让我们现在就动身吧,兰西,这样我们赶天黑的时候就到家了。”

在他们俩没有跟治安官打招呼就朝着门口走去的时候,治安官贝纳加·威德普拦住了他们。

“我以田纳西州政府的名义,”他说,“不允许你们两人做出藐视本州法律和法令的事情。本庭看到两个相亲相爱的人拨开了误会和不和谐的云雾,重归于好,不仅非常满意,而且十分高兴。但是维护本州的道德和治安也是本庭的职责。本庭提醒你们俩,你们现在不再是夫妻了,已经依法办理了离婚手续。在这种情况下,你们已不再享有婚姻的一切权益。”

阿里艾拉不由得抓紧了兰西的胳膊。难道这些话的意思是说,在他们刚刚接受了生活的教训、和好如初的时候,她又要失去他了吗?

“不过,本庭也可以解除离婚判决所造成的障碍。本法庭将给你们办理正式的结婚手续,这样就可以使你们两位当事人重新享有合法、永久的婚姻生活。履行这一手续的费用是五块钱。”

阿里艾拉从治安官的话里又听出了一丝的希望。她把手即刻伸进到怀里。那张钞票像只鸽子那样抖动着,落在了治安官的桌子上。她与兰西手拉着手儿,站着聆听治安官宣布他们重归于好、重结良缘,此时,她灰黄色的脸上泛起了片片红晕。

兰西把妻子扶上了牛车,自己也坐在了她的旁边。那头小红牛又一次掉转方向。于是,他们手牵着手儿,朝山里进发。

治安官贝纳加·威德普坐到了门口,脱掉了鞋子。他把手伸进他的坎肩口袋里,又摸了摸那张卷着的钞票。他又一次抽起他的接骨木烟斗。那只花斑母鸡又一次在居留地大街上大摇大摆地走着,一边咯咯地傻叫个不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