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献给黑暗的供品(第4/6页)
到了这儿,在热得逼人的暑热之下,老母猪倒了下去,猎手们蜂拥而上。这种来自陌生世界的可怕爆发使老母猪发了狂,它吱喳尖叫,猛跳起来,空气中充满了汗水、噪声、鲜血和恐怖。罗杰绕着人堆跑动,哪里有猪身露出来就拿长矛往哪里猛刺。杰克骑在猪背上,用刀子往下猛捅。罗杰发现猪身上有块地方空着,他用长矛猛戳,并用力地往里推,直把自己身体的全部重量都压在长矛上。长矛渐渐地往里扎,野猪恐怖的尖叫变成了尖锐的哀鸣。接着杰克找到了猪的喉咙,一刀下去,热血喷到了他的手上。在孩子们的重压之下老母猪垮掉了,野猪身上叠满猎手。林中空地上的蝴蝶仍然在翩翩飞舞,它们并没有分心。
行动迅速的屠杀平息了下去。孩子们退了回去,杰克站起来,伸出双手。
“瞧吧。”
杰克格格地笑着伸手扑向孩子们,而他们也嘻嘻地笑着避开他那还在冒血腥气的手掌。随后杰克一把揪住莫里斯,把血污擦到了他的脸颊上。罗杰开始拔出自己的长矛,孩子们这才第一次注意到罗杰的长矛。罗伯特讲了一句话,提出把野猪固定起来,大伙儿喧闹着表示赞同。
“把那个大笨猪竖起来!”
“你们听见没有?”
“你们听到他的话了吗?”
“把那个大笨猪竖起来!”
这一次罗伯特和莫里斯扮演了这两个角色;莫里斯装作野猪竭力想逃避逼近的长矛,样子是那么滑稽,逗得孩子们都大笑大嚷。
终于孩子们对这个也腻了。杰克把自己沾血的双手往岩石上擦擦。然后杰克开始宰割这头猪,他剖膛开胸,把热气腾腾的五颜六色的内脏掏出来,在岩石上把猪内脏堆成一堆,其他人都看着他。杰克边干边说道:
“咱们把肉带到海滩去。我回到平台去请他们都来吃。那得花时间。”
罗杰说话了。
“头领——”
“呃——?”
“咱们怎么生火呢?”
杰克朝后一蹲,皱起眉头看着野猪。
“咱们去偷袭他们,把火种取来。你们中四个人得去;亨利和你,比尔[2]和莫里斯。咱们都涂成花脸,偷偷地跑去;当我说要什么时,罗杰就抢走一根燃着的树枝,你们其余的人把猪抬回到咱们原来的地方。咱们在那儿筑一个火堆。随后——”
他停住不讲,站了起来,注视着树下的阴影。杰克再开口时他的话音轻了一点。
“但是咱们要把这死猪的一部分留给……”
他又跪了下来,忙碌地挥起刀子。孩子们挤在他的周围。他侧首越过自己的肩膀对罗杰说:
“弄一根木棒,把两头削尖。”
没过多少时候杰克就站了起来,双手拎着血淋淋的猪头。
“木棒在哪儿?”
“在这儿。”
“把一头插进地里。哦——这是岩石。把它插到岩缝里。那儿。”
杰克举起了猪头,把它柔软的喉咙插进木棒的尖端,尖端捅穿死猪的喉咙直到它的嘴里。他往后靠一靠,猪头挂在那儿,沿着木棒淌下涓涓的血水。
孩子们本能地往后退缩;此刻森林一片静谧。他们所听见的最响的噪音就是苍蝇的嗡嗡声,它们围着掏出在外的内脏直转。
杰克低声说道:
“把猪抬起来。”
莫里斯和罗伯特把尖木棒往猪身上一戳,抬起了死猪,站在那儿,做好准备。在寂静之中,他们站在干涸的血迹之上,一眼看上去显得有点鬼鬼祟祟。
杰克大声说道:
“这个猪头是献给野兽的。猪头是供品。”
寂静接受了这份供品,并使他们感到敬畏。猪头还留在那儿,眼睛是昏暗的,微微地咧着嘴,牙缝中满是黑污的血迹。他们立刻拔腿而逃,全都尽可能快地穿过森林逃向开阔的海滩。
西蒙还待在老地方,一个藏在叶丛边的褐色的小小的人形。即使他闭上眼睛,猪头的形象仍留在脑际。老母猪半开半闭的、昏暗的眼睛带着对成年人生活的无限讥讽。这双眼睛是在向西蒙证实,一切事情都糟透了。
“这我知道。”
西蒙发现自己是在大声地说话。他匆匆睁开眼睛,在别扭的日光中,猪头像被逗乐似的咧着嘴巴,它无视成群的苍蝇、散乱的内脏,甚至无视被钉在木棒之上的耻辱。
西蒙把脸转开,舔着干裂的双唇。
这是献给野兽的供品,也许来接受的不是野兽吧?西蒙觉得猪头也显出同意他的样子。猪头无声地说道,快跑开,快回到其余的人那儿去。真是个笑话——要你操什么心呢?你错了,就那么回事。有点儿头痛吧,或许是因为你吃了什么东西。回去吧,孩子,猪头无声地说着。
西蒙仰起头来,注视着天空,感到了湿头发的重量。天空高处这时候都是云,巨大而鼓胀的塔楼形状的云块在上空很快地变化着,灰色的、米色的、黄铜色的。云层在陆地的上方,不时地散发出闷热的、折磨人的暑热。甚至连蝴蝶也放弃了这块空地,空留着那面目可憎的东西,龇牙咧嘴,滴着鲜血。西蒙垂下脑袋,小心地闭着双眼,又用手护住眼睛。树底下没有阴影,到处是珍珠似的,一片宁静,因而真实的东西倒似乎虚无缥缈起来,变得缺乏明确的界限。一堆猪内脏成了一大群苍蝇围着的黑团,发出锯子锯木头那样的声音。不一会儿这些苍蝇发现了西蒙。它们已经吃饱了,这时候停在他身上一道道汗水上喝起来。苍蝇把西蒙的鼻孔弄得痒痒的,在他的大腿上这儿叮两下,那儿叮两下。这些苍蝇黑乎乎的,闪闪发绿,不计其数;在西蒙的面前,挂在木棒上的苍蝇之王露齿而笑。西蒙终于屈服了,他掉过头去:看到了白晃晃的猪牙,昏暗的眼睛,一摊鲜血——西蒙的眼光被古老的,令人无法逃避的招呼所吸引住了[3]。西蒙的右太阳穴里,一条动脉在他脑子里怦怦地搏动。
拉尔夫和猪崽子躺在沙滩上,一面注视着火堆,一面懒洋洋地朝无烟的火堆中心轻投着小卵石。
“那根树枝烧光了。”
“萨姆埃里克哪儿去了?”
“咱们该再去拿点柴火来。青树枝已经烧完了。”
拉尔夫叹口气,站了起来。平台的棕榈树下没有阴影;只有这种似乎同时来自各个方向的奇怪的光线。在膨胀的高空云层中,像开炮似的打着响雷。
“就要下倾盆大雨了。”
“火堆怎么样呢?”
拉尔夫快步走进森林,带回来一大抱青树枝,一下子都倾倒在火堆上。树枝噼啪作响,树叶蜷曲起来,黄烟扩展开去。
猪崽子用手指在沙滩上随便地画着小小的图案。
“真伤脑筋,咱们没足够的人手来生火堆。你不得不把萨姆埃里克当做一个轮次。他们什么事情都一块儿做——”